【喻黄】寻骨番外 · 归路晚山稠
《寻骨》番外四。
番外一:前文:露从今夜白
番外二:前文:高楼鼓角悲
番外三:前文:他乡胜故乡
归路晚山稠
张佳乐策马行到响马谷时,正逢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泻进谷中,照了一地半金半红,他在山口处勒了马,望向半山腰上的蓝溪阁。
群山坳中,日栖佳处。
听说那里有故人备酒设宴,就等他打马上山了。
张佳乐暗暗好笑,黄少天这个家伙,不远千里地传书唤他前来,莫不是就为了向他这个形单影只的伤心人显摆显摆,他和他家喻阁主有多么的恩爱。
罢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好容易回了这人间来,不抓紧时间好好恩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难不成要等着像他一样,孤身一人方知年少时足贵。
虽然那家伙很烦,而且以他那个脑子,被喻文州卖了估计都不知道。不过千金万银难买黄少天乐意,既然他愿意,自己当然是要祝贺他的。
要问张佳乐为什么,他自己也答不出。你要让他说说黄少天哪里烦,他倒是能给你罗列个三天三夜不停。可莫说岭南一叙,黄少天只要开口,就是塞北关西、东山南海,他也二话不说,打马便来。
其实他心里明白,寻找孙哲平已经成了数年如一日的执念。在这个过程中,他遍踏华夏大地,走过万水千山,心境和眼界都早非当年。
百花谷已然回不去,而岭南蓝溪阁,俨然成了他千山独行时偶尔会想起来的一个归处。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有故人临窗把酒,总要问上一句。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你是不知道,孙哲平那个人,烦死了。”张佳乐躺在屋顶,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拎着个酒壶往嘴里倒酒,一面还轻笑着说,“他那人特别不讲理,有很多事情,明明就没有道理的,还逼着你同意他。怎么样,和你家喻阁主不一样吧?”
黄少天支棱个腿坐在旁边,也拎着个酒壶,听他问来想了想,一皱眉怒道,“喻文州他……他总有办法让你觉得他特别有道理,每次说着说着就被他绕晕了,更烦!”
张佳乐斜了他一眼,“是吗,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还有点引以为傲。”
“不是我引以为傲。”黄少天不承认,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不觉得很神奇吗?他怎么总能这么有道理,我觉得我就挺能说的了,可我从来就没能说得过他。”
“去你的吧。”张佳乐笑骂,“黄少天,你的原则都喂狗了吗。”
黄少天自知没理,也不去辩驳,伸腿碰了碰张佳乐,“那你那个,怎么个不讲理法?”
“比如说啊,他不让我吃辣椒。”张佳乐仰头望天,眼睛里盛着一汪黑夜。
“为什么?”
“因为他不吃。”张佳乐笑,“是不是完全不讲理的,还有很多这种,他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不让我干。听我爹说,孙将军就这个脾气,这可真是什么爹什么儿子,我和我爹就挺像的。”
黄少天听了他说这话,一时间有些心惊,想说点什么绕过去,却嘴上一快,不小心说了句实话,“怎么像?你爹也长得这么好看吗?”
张佳乐正往嘴里倒酒,一听这话手上登时一抖,一口酒没咽明白,呛了个惊天动地。
他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一眼扫向罪魁祸首,“黄少天,你是要吓死我吗?”
黄少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没敢再说话。
倒是张佳乐笑了一声,又仰面躺下,轻轻叹了一句,“诶我说,黄少天呐,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可一定要瞒好了,千万别让我知道。不然的话……”
“什么?”
“不然我打死你。”
“……”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黄少天把喻文州摇得魂儿都要出来,“完了完了,张佳乐这个死人,出去一趟是访神仙了吧,说话神神叨叨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你当他是傻的吗。”喻文州稳住黄少天,让他不要再晃自己了,一面解释道,“我与孙哲平不过一面之缘,都能猜出他做了什么。张佳乐对他是何等了解,如何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可这天地广阔,他总要有个走下去的执念。”
“我居然一直以为他不知道。”黄少天恍然后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我以为我是旁观者清,哪料想自己也一直在局中,反不如他看得透。”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呢。”喻文州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
“就你会说话。”黄少天哼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说那个事儿他知道不?就你说的那个……孙氏孤儿的事儿。”
“子卿先生心深似海,应该不会让他知道的。”喻文州说起来突然有些寥落,“先生若是知道孙哲平和张佳乐到底纠缠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他们父子两代人,倾一族之力,都只是为了护住孙将军这点儿血脉。”
“你看看张佳乐瘦得那个样,这么沉重的东西,也不怕压垮了他。”黄少天道。
“所以你帮他扛了些。”喻文州道,“有些东西你不能替他扛,可有些东西却可以。天高地迥,他已经走出条坦途,这事儿他既然不知道,也就不需要知道了。”
黄少天听后沉默,半晌方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道理?”
喻文州一时无语,这是个什么问题,黄少天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就待这么两天就走了,你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黄少天牵马送张佳乐下山,一面走还一面抱怨着,“见您老人家一面真不容易,日理万机啊。”
“这还叫不容易?”张佳乐失笑,“你一句话就把我从西海叫到了这儿来。就为了跑到你家屋顶上和你喝两杯酒,我可是放了霸图韩门主的鸽子,想想都觉得吓人。”
“你去霸图做什么?”
“张神医在救治一个中了蛊毒的病人时遇上了些麻烦,想让我过去看看。”张佳乐道,“我也久慕霸图门雄风,正好前往一睹。西海最近乱得很,韩门主似乎有意多留我一阵子,你若有事找我,直接给霸图传信就是了。”
“你要留在霸图?”黄少天猛地打了个哆嗦,心想就霸图门那彪悍的门风,张佳乐这样的要是去了,赫然就是西海一枝花啊。
张佳乐哪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只淡淡解释道,“累了,想歇一歇。”
黄少天冷不丁从张佳乐口中听到“累了”这两个字,心中猛倏地一惊。他内有千言万语无奈一句也说不出口,踌躇半天只问,“那以后呢?”
“以后?不知道啊。”张佳乐叹了口气,“我没想过,说不定就找个什么地方隐居终老了吧,你们蓝溪阁欢不欢迎我啊……算了,肯定不欢迎,我一来就影响你和你家喻阁主卿卿我我,惹火了喻文州,我怕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去你的吧,胡说八道什么,我问你正经的呢。”黄少天急道。
“猴急什么啊。”张佳乐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怕找不到我吗?我要是打算离开霸图,先来找你一趟,行了不?”
黄少天讷讷,“……行吧。”
张佳乐敲了他一下,扬手道,“行了,那回去吧,别送了。”
黄少天与他扬手告别,突然想起来他最近闲来无事看到的一句元诗,“休遣玲珑唱我诗,我诗多是别君词。”
那诗是元稹写给白居易的。前一阵儿他和喻文州打理从喻氏祖宅里搬出来的东西,谈及黄泉路的时候说到了白居易的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难得他对一句诗起了共鸣,便向喻文州要了本 《白氏长庆集》,结果看着看着就又多读了两本。
元白为毕生挚友,终归聚少离多。
他与张佳乐又何尝不是。
可聚少离多又如何?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西风我去时。他与他相交莫逆,即便毕生不见,也能天涯咫尺,
遥岑远目应供恨,渐行渐远渐无书。
三川不可到,归路晚山稠。千山只独行,不必一人相送。
黄少天打马回头时,正是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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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骨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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