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寻骨（二十三）
挑灯夜战！希望写出大家喜欢的武侠！【暗暗握拳！】
二十三、
那门倒是平淡无奇的，喻文州将门上两个圆环转向中间，而后往一起拉了一下，两扇又厚又高的门就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门后有万丈白光，一瞬间惨烈地曝满了众人的眼球。
黄少天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灼瞎了，强烈的白光灌进眼中时，眼泪一瞬间就迸了出来，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子，才从那种失明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勉强睁开被泪水糊了一片的眼睛，映入眼中的仍然是满目的虚无，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不再刺目，但却没有任何参照可辨方位。
黄少天见状便觉头痛，内心也颇为警惕，不知道喻文州所说的心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说之前，他确实心有郁结，可自从那天不管不顾地和喻文州撕咬了整整一夜后，前尘往事都已散尽，他心怀磊落，再无任何有悔有恨有怨有愤之事。
所谓心魔，自由心生。他心中一片澄澈，何惧心魔。
思及此处，他不免又有所担忧，喻文州那布满冷汗的手好像正握在自己的心头，让他惴惴难安。好在他凭着剑影步是不怕失了方向的，当即脚下已动，打算碰碰运气，在阵中寻一寻喻文州。
喻文州看见离生殿的时候，心中已然无奈地苦笑。
说实在的，他是怕的。因为他耽于心中一隅良久不得脱身，他本是再明白不过的人，所以一旦有什么事难以释怀，总要比旁人卡得再久一些。
原以为无碍，只要黄少天还在他身旁，时间久了总会好的。
可大概是他族中的前辈，或许是他父亲也说不定，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偏偏要让他在这时遇上离生阵。
要么悟，要么死。
推开那扇门，迎上耀眼的白光时，喻文州颇有些认命地想。
天色已晚，巍峨的杭州城门前站着个提着矛的年轻人，不时抬头看一看越来越暗的天，本来铺了满脸的懒洋洋的神情也在这种等待中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似乎是极少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那两条眉毛蹙起的时候竟与那张面孔有些格格不入。
“这真是奇了怪了。”年轻人最后干脆原地转起圈来，绕得守门的侍卫都有些头大。
那守门的与他似乎是相熟的，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来，“叶神，您这是等谁呢，等了这一下午了，天已经黑了，这城门就要关了，外头的人怕是进不来了。”
提矛的人略作思忖，向守门的交代了一声什么，便不再等待，打马往城里去了。
真是怪了，黄少天这家伙，信中说得郑重其事十万火急，他见了那话都没敢将事情交待给任何人，自己亲自准备了他要的东西，在杭州城门等了整整四个时辰，结果压根儿没有见到他半个人影，他总不至于没事儿闲的耍自己玩儿吧……可难不成竟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天底下，谁敢动黄少天，敢动的人中，谁又能动黄少天。
叶修心中突然有极不好的预感。
可还没等这种不好的预感稍稍落定，他就倏地勒了马。
眼下城门已关，他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想先回嘉世再做区处，此时路过西湖，眼见着过了桥就是嘉世了，他却突然听见了极为熟悉的一声轻喝。
似乎是黄少天的声音？说得是……唱得好？
不会吧……叶修看了看湖中间那艘巨船。
怎么着？放他在城门口吹了一天冷风，他却跑到这儿听曲子来了？枉他适才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合着这家伙还真是闲的没事儿耍自己玩儿呢？
叶修额头青筋直跳，将马拴在岸上就跃上了画舫去。
“我说叶秋你好歹也号称斗神是不是，怎么这么死皮赖脸，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根本没有给你传过信也没有让你准备过什么东西，更没有让你在杭州城门口等着我。你说说我要你在城门口等我干什么，我难道要和你私奔吗？”黄少天满脸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将自己团成一团，“你看你一来，楚姐姐都不给我唱曲子了，还把苏妹子也一起带走了。”
叶修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堂堂剑圣耍他玩儿也就罢了，现在人都被他抓到了，居然还死不承认，这是什么道理？
算了，他实在不想和话痨再辩解下去。就当他栽了个跟头吧，不过嘛，还想楚姐姐苏妹子给你唱曲子？斗神冷冷一笑，冲着剑圣俊俏的脸抡了一矛，转身扬长而去。
做你白日春秋蝴蝶梦吧！
这……这是什么！这是谁的记忆！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在阵中！
难得一见的惊恐和慌乱出现在喻文州的面上，仿佛沉寂多年的冰层被破开了一条幽深的裂缝，露出了湖底的暗涛汹涌。
他已经做好了重历他最不想面对和回忆的那些往昔的准备，可哪里料想竟会看见从未见过的场景。叶修的行踪应该是被人暗中监视了，这大概是从某个嘉世弟子和黄少天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场面。
离生离生，非生即离。
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阵法，能摄取所有入阵者的记忆，能用所有零碎的记忆拼凑出完整的画面，还能找到入阵者心里最脆弱最单薄之处，用那些拼凑好的画面给你致命一击。
布成这样的阵，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而想要破开这样的阵法，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喻文州是真的乱了方寸。
刚刚他看见的不过是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零碎画面，大抵是黄少天之前拜托叶修准备了什么事，然而金针封脑之后，他忘记了此事，因此放了斗神的鸽子，险些被暴怒的斗神用战矛在脸上戳个窟窿。
可那每一个画面，每一字每一句都如万箭攒心，活生生楔进他的神魂中去。
他到底是猜对了。
黄少天果然不会坐以待毙，正如自己想保全他一样，他已然为保全自己做足了准备，如果自己没有找来神医方世谦，那么难保不会再下一刻被他撂倒，再醒来时已然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吧。
之后去阁弃师，亡命天涯。
他猜对了。
他猜到了黄少天要做什么。
所以呢？这个幻境想告诉他什么？是想堂而皇之地给他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台阶，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一个让他摆脱愧疚和难过的借口吗？
他猜对了，所以他做的就是对的了吗？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算无遗策，却不会算计他的少天。他从不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但并不是因为认定自己所做就是最为正确，那只是选择，别无他路的选择。
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做出无数的选择，有选择就意味着有放弃，可有时候放弃的那一头未必就是不重要的。
他愧疚，他难过，他承认他对黄少天造成的伤害，他明白这种选择的不公，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透，所以即便黄少天原谅了他，他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现在这个阵法是想干什么。他有那么多痛苦不堪的回忆，有那么多可以折磨他让他重历那种选择的纠结与绝望的往事，不用那些东西来考验他，惩罚他，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样的画面！
他不需要这个台阶！他也不需要知道这个理由！他一早就知道黄少天会这样做，那又怎样呢？那就代表着他该得到原谅和理解吗？
“不……不，我不会……不会原谅的。”喻文州惨白着面色，近乎踉跄地向后退去，“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绝不会。”
突然间，一双手扶在了他的腰上，稳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形。
随即，剑气如贯日长虹般呼啸涌出，只一下便将眼前重重叠叠的画面劈了个粉碎。万籁俱寂，周遭顿时一片沉寂，陷入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中。
他霍然回身，眸中仍有慌乱闪过。
稳住他身形的那个人撤剑收手，眸光定定地看着他，“都过去了。”
他头脑有些空白，惶惶然不知今夕何夕。
黄少天双手握上他的肩膀，使劲地晃了晃他，大声说道，“喻文州，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怪你，我不介意，我爱你，你听明白了没有！”
喻文州随着他手的力度摇晃着身子，忽然间已是泪如雨下。
原来，那人手中冰雨，可辟天劈地，更能劈人心肺肝胆。
他心头寒冰轰然崩裂，鲜血奔涌着，流出了一片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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