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寻骨 （四）
更深露重，有人星夜而来。嘉世的后门无声地开了一扇，像是恭候已久了，连忙便有人出来将来人迎了进去。
夜太深，风声都不见一丝。连过了几重门之后，终于拐进了内院，那人最后进了一间客厅。屋内在他进来时燃起盏灯来，照亮了来人年轻的面庞。
“陶门主。”来人叫道。
黑暗中渐渐现出一张带笑的脸来，这屋内掌灯的人，赫然是从苏沐橙屋外回来的陶轩。他如何不知叶秋在苏沐橙房内，随他们商量些什么都好，叶秋不在，正好让他可以好好见一见贵客，“喻少侠，快快请坐。敝门薄茶，还恕怠慢。”
被称作“喻少侠”的人坐了，拿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才淡淡说道，“哪里，深夜来访，文州深感冒昧，还请陶门主莫要见怪。”
陶轩在主位上落座，满面喜色，看样子是喻文州的来访令他十分欣喜，几乎溢于言表，“深夜之访必有意想不到之喜，陶某再此恭候少侠良久，今夜只你我二人，有何见教但言无妨，陶某洗耳恭听。”
“确有一事。”喻文州撂下杯盏，结结实实地给了陶轩一个大惊喜。
“日前擂台之上一番交手似乎让陶门主误会了什么，为免陶门主空许希冀，文州今夜特来告知，此后我不会再出现在擂台之上了，”
喻文州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话音还未落尽，陶轩脸上满满的笑意已经瞬间凝固。
惊喜？这可真的是不能再惊喜了。
“喻少侠既出此言，想必此行不只为了这个吧。”陶轩面色未改，就带着那一脸僵硬的笑意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做个交易如何？”喻文州双眸一抬，轻飘飘地说，“文州无门无派，江湖闲散人一个，即便上场侥幸得胜，于嘉世而言也并无多大助益。陶门主费尽周章，总不会是真的只想要招个贤婿吧。”
陶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然呢？”
不然？
既然他非要问，那喻文州也就答了，“具体要做些什么，文州自然是不知。但不管怎样，门主欲为之事以嘉世一门之力似乎尚显勉强。若是放在几年前，大概还可一试。但如今斗神似乎也不是那么听您的话了。所以陶门主难免不会想到，换个助力。可霸图韩文清，微草王杰希都与叶秋关系匪浅，百花谷隐于世，轮回山庄又素来中立，从不过问这些，算来算去啊，为今之计似乎也只剩下这一个了。”
话说得是真让人恼火，但字字句句皆是在理。
陶轩缩了缩眸，声音都绷紧了一般，“什么？”
喻文州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了一个字。
“我。”
好半天，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烛芯在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破声。
陶轩再次开口时，语气神色皆已如常，他又打量了一眼喻文州，说道，“喻少侠刚刚还说，你无门无派，孤身一人。我既然不想只招个贤婿，又何必要找你。”
“不是找我，是蓝溪阁。”
“蓝溪阁？”陶轩缓缓念着这三个字，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喻少侠没开玩笑吧。您难道会不知道，你亲手打败的可是蓝溪阁的剑圣黄少天，他与叶秋那是过命的交情。叶秋一封书信，就能让他千里迢迢赶来杭州为沐橙守擂。韩文清王杰希都不会帮我，难道喻少侠认为，黄少天会跑来帮我？”
“我说的是蓝溪阁，不是黄少天。”喻文州又强调了一次。
陶轩嗤笑一声，“那又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喻文州一字一顿地说道，“魏琛做阁主的蓝溪阁不会帮忙，可喻文州做阁主的蓝溪阁就未必了。”
听及此话，陶轩眸光一凛，身子微微前倾，“少侠此言何意？”
喻文州唇角淡笑如风，可眸中却是冰冷刺骨的寒意，“昔年，魏琛不顾师徒情面将我逐出蓝溪阁，可曾料想会有如今之日。今番陶门主只要助我重返蓝溪阁，待我上位，必倾阁之力相助嘉世。”
“擂台之上是找不到能打败剑圣的人的，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喻文州含笑看向对面霍然起身的人，“不知陶门主，意下如何？”
“三年前，被魏琛逐出门去的蓝溪阁少阁主，是你？”
喻文州没有回答，寥落的灯火下只映出了一双带笑的眸，盛满了深不见底的黑。
彻夜难眠，头痛欲裂，黄少天索性起了个大早到院子里练剑。冰雨剑气笼罩之下，满院皆是肃杀之气。
张佳乐一大早就被这惊人的剑气给吓醒了，睁着双睡意满满的眸子趴在窗户框上目瞪口呆地看黄少天练剑。
等冰雨二十八式舞了个全套下来，黄少天才暂时收了剑，面无表情地立在院中央。
“我说。”张佳乐打了个哈欠，“你没事儿吧？”
黄少天目光呆滞地转过头来，两眼无神地看着张佳乐，后者让他看得毛骨悚然，“喂喂！黄少天，你梦游呢？”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就回了神儿，“有病。”
骂了一句显然还是不够的，“你才梦游了呢，你看你个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的样子，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倒是你，昨晚本剑圣不在，你和老叶那家伙没打起来吧？”
“怎么会，以为我是你呢。”张佳乐耸耸肩，“更何况，打架也不能在美人的闺房里，当着美人的面儿打啊。”
黄少天“呸”了他一声，刚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见“吱嘎”一声，内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从二重门后走出来了一个人。正对着门的张佳乐第一眼看到，已是瞪大了眼从窗口前站直了身子。
黄少天本能地回过去头，就看见折磨了自己一夜未眠的元凶祸首正眉目温顺，一脸温和笑意地站在自己面前。
恰好这时，喻文州的视线也迎面扫了过来。
这双眸子里藏了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黄少天觉得自己不能思考。那明明温柔得像是镀了一层水般的眸眼中却满满的都是深不可测，就如同他脑海中破碎的光影般，似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他触及，便足以被卷入万劫不复。
逃是逃不开的。
关于这一点，从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就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了。
这锐不可当的敌意啊，都要溅到自己脸上来了。
喻文州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适才他与陶轩多说了几句不假，可此刻天都还未亮，黄少天从小到大一向都是日头不上三竿绝对不起床的，所以同样是心事重重的他又如何料到推开院门时竟会在这里与他碰了个正着。
他虽然面上神情不改，心下却也实在是一阵百感交集。一时间理不清情绪，更不愿多留，便打算抬脚走人。
谁料他这边刚打算一抬脚，黄少天却倏地横起了剑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嘴上也连连说道，“干什么？还要打啊？”
喻文州一愣。
黄少天说完了自己也是一愣。
他就像是一只炸开了毛的兽类，浑身上下布满了警惕，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防备着，容不得丝毫触碰侵犯。
最令他感到惊异的是，他居然是看到了喻文州的反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的。
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抬步向另一院门走去，穿到院中央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慢下了脚步，说道，“路过你门前，借个道罢了，少天不必紧张。”
说完便径直向一重门走去。
眼见着喻文州已经拉开了门，再向外走就是后院，出了后院门就等于出了嘉世了。黄少天还是没有想好自己是应该问一句“你管谁叫少天呢跟你很熟啊”，还是应该问一句，“你看谁紧张了，本剑圣像是紧张的人吗”。
可紧接着黄少天就忘了思考。
那个已经要走出院去的人在半开的门口突然回过头来，清亮的眸光笔直地跃入他的眼底，他眼角唇畔的笑意像是十方冰雪上温暖明媚的春光，刺得黄少天几乎要流出泪来。
然后，那个人站在门口笑着对他说，“更何况，打架也不能站在美人的院中，和美人打呀。”
“我……卧槽？”足足过了一刻钟，黄少天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张佳乐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他刚刚是说你呢吧？”
张佳乐看了看站在院中的黄美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此刻实在天色尚早，他觉得他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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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今天这也算是双更了吧。然而这种日子即将结束了。忙得飞起。
另外，这依旧是一个需要交流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