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苍山雪（十一）
前文：
十一、
“少将军，我们的人马都在破庙里，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吧。”好容易从黄少天的魔掌下逃出来，宋晓赶紧从头到脚整理了自己一番。
“就你自己？”黄少天明明记得适才他与王杰希僵持时，每次一起射来的都是两支箭，宋晓就是再好的箭术，也不可能用北城军的常备弓箭同时射出那样的两支箭，而他一时间能想到的，当然没有其他人了，“郑轩人呢，这么些天跑哪儿去了？”
“之前在军中您便问过了，属下并不知晓他现在何处。”宋晓听他这样问一愣，说道，“眼下安顿了些，不如您让夜雨去找找他？”
不是郑轩？那会是谁。
黄少天有些惊讶，但既然不是，那郑轩和卢瀚文便仍是下落不明，他虽疑惑与宋晓一同之人究竟是谁，可眼下赶快找到那二人才是当务之急。毕竟除去他自己担忧之外，说不定只有那两人才知道黄柯离开国公府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仰头接连吹出三声长哨，哨声高远凄凉，在南山口久震不绝。未过多久，雪白的鸮从半空中径直飞下，稳稳地落在了黄少天的臂上。宋晓拍了拍夜雨的头，对着它做了个交叉的手势，而后指了指自己，又转过身拍了拍臀部，最后抬手一指天空。
夜雨两只金黄透亮的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两圈，显然是明白了宋晓在说什么，高鸣一声振翅便飞，似乎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黄少天看得目瞪口呆，“你现在和夜雨这么熟了？我用了好长时间才让他不在我拍它头的时候啄我，你俩居然都能顺利交流了？”
宋晓哭笑不得，“主要是夜雨它不是……喜欢郑轩么，郑轩总说他这些年没懒死都是托夜雨每日穷追不舍的福。也亏得要找的是郑轩，要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两人谈笑话音未绝，就听不远处忽地又一声鸟鸣，黄少天诧异抬头，宋晓也一并望去，就见本来已经飞到半空之上的夜雨居然一个翻身又折了回来。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可夜雨完全没有搭理他们二人的意思，直奔着峡谷两边粗壮茂盛的一排树就扎了进去。
枝遥叶颤，百鸟齐飞，哗啦啦好一阵热闹。
“坏了！”宋晓一拍头反应了过来，“喻公子还在树上呢！”
“喻公子？”这称呼倒是陌生得紧。
“就是和我一起救你的人！”宋晓急道，“夜雨定是把他当做在暗中藏着要害你的人了，少将军你快唤夜雨回来，喻公子是蓝溪阁魏阁主的徒弟！”
蓝溪阁？魏老阁主的徒弟？黄少天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觉得呼吸似乎有些凝滞。
喻文州刚刚平复好情绪，正打算跳下树去见黄少天。无论如何这时候也要表现的平静一些，切莫过于失态才是。
他这边刚要起身，却突然觉得视线一黑，头顶那点透过树冠泻下来的光一丝不漏地全都被遮住了，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在了上面。紧接着树枝树叶哗啦啦连折带落不知道掉了多少，而那个庞然大物已经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一双黑金透亮的锐利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一人一鹰一时间相对无言，倒是身下那根本来就不怎么粗壮结实的树枝终于撑不住，“咔嚓”一声断了。
喻文州刚刚平复好那点情绪瞬间崩溃了，连人带鸟还有那截树枝齐刷刷砸在了地上，这一下他就摔了个半死，更别提身上还压着这么大一只猛禽，此刻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好像都翻了个个，就差一口血直接喷到夜雨脸上了。
是，夜雨。
他当然认识这鸟，而现在看来，这鸟显然也没有忘了他。
最要命的是，那边黄少天已经同宋晓一同走过来了，前者吹了个哨子，召夜雨过去，“夜雨你搞什么，伤了贵客怎么办？再敢乱来我拔光你的毛。”
夜雨委屈极了，眸光哀怨地看着喻文州，黄少天倒是给气笑了，“你看人家做什么，还好意思看，还不赶紧去找人。”
语罢一送胳膊，想将鸟送走。
夜雨飞是飞了，却只在他几人头顶盘旋，这样来回飞了好久，才一飞三回头满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喻文州飞走了。
镇北关终年天寒地冻，有大片的冰原，整个大夏只有那里才能见到雪鸮。那年喻氏一族满门获罪，而送到蓝溪阁他的手里的，居然只有一只雪鸮的幼雏。紧接着，黄柯率军趋入死境的消息传来，黄少天听闻之后执意下山独回北安郡，莫说那时黄少天连他是谁叫什么都不知道记不清，就算知道他也不能随他一同回去。
像是个小姑娘偷送定情信物似的，那夜瓢泼大雨，他把鹰雏送到了黄少天窗根底下，送完还偷偷藏在暗处，直到黄少天出门离去时发现了幼雏，踌躇半晌还是带着飞都飞不动的笨鸟一同上路了，他才后知后觉地顶着湿透了的身体回了房。
这样一想，如今再怎么平和的心境竟都觉得脸上烫烫的。
没办法，打见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就喜欢他。
关于这一点，喻文州从未怀疑、从未辩驳、从未否定，更从未逃避过。
转眼之间，羽翼未丰的幼雏已经长成威风凛凛的猛禽，它还记得那个养了它数日便将它放在他人屋檐之下的人，那么将它放在那个屋檐下的自己呢？自己啊，自己自然也还记得，记得当时每一丝每一毫的情意，十年一日，从未改变与动摇分毫。
他内心平静，又看不到自己表面上有多狼狈，故而沉默不语，但黄少天却看得见。宋晓早已因夜雨对喻文州的态度惊愕不语，黄少天看在眼里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开口道，“喻公子，真抱歉，你不要紧吧。我这人大大咧咧的连自己都养不明白，更别提养鸟了，那混蛋东西没伤着你吧？”
“不碍事。”喻文州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有劳少将军挂怀。在下喻文州，奉恩师之命，特来相助黄少将军。”
“现在还哪里有什么少将军，喻公子是贵人，如若不弃只管唤我名字便是。”黄少天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我瞧着阁下熟悉得很，不知是否有缘见过。”
真正听黄少天问出这句话时，喻文州内心反而一片沉静，这回面上也挂着丝毫不失礼的微笑，辨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来，只承认得无比坦荡，“是。”
“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多谢少天曾借我一方屋檐，好叫我暂避那年北境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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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