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二)

前文:苍山雪(一)



二、(已修)


“父亲今日进宫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何事?”黄柯示意黄少天离去,可黄少天踌躇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若有何难处,不妨说与儿听,儿虽不肖,也愿为父分忧。”

“你?”黄柯回过头来,似笑非笑了一声,而后伸手在黄少天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小子还能为我分忧,我只怕你提着冰雨冲上金銮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黄氏一族世代高香都救不了你。你呀,我怎么把你教成了这副样子。”

明明是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话,可黄柯分明是笑着的,落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也带着近乎宠溺的力道,黄少天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大夏国力衰微,内忧外患不断,邻国西陵最是尚武好战,西北边境几乎连年烽火不休。父亲执掌黄氏铁骑,常年征战在外,极少回家,母亲早逝之后他也不曾再娶,只苦了黄少天一个人自小野惯了,真真的没爹疼没娘管,要么丢给先生学兵法,要么丢给师傅学武艺。

而他又是极其聪慧的,七八岁的年纪,给他讲功课的先生满腹经纶都说不过他一张利嘴,教他武功的师傅只教了一年不到就已经没什么好再教的了。这样反反复复换了几次老师,最后黄柯将他送到早年有交情的朋友手里,那朋友早先是朝堂中人,后因故心灰意冷、孤身远遁江湖,开宗立派广收天下学子,独独不理朝中事。却将黄少天收作弟子,虽在别人那儿挂了个名,可着实是手把手地教了三年,所知倾囊相授。

这事儿说起来还要提黄少天六岁那年,北境大乱,镇北关喻氏一族以谋逆获罪,满门被灭。喻黄两族一气连枝,黄柯所率兵马受命几乎趋入死境,临走前托信给那江湖中的朋友,若真到了那么有朝一日,请他照看好黄少天。此后数年,黄柯在朝中的处境愈发艰难,虽高权在握,却如履薄冰,纵然军功累累,仍饱受猜忌。黄柯自觉不好,这才在黄少天九岁那年将他送到了他那朋友门下,实则是安排了一条后路,再没有打算叫儿子回来。

如此三年之后,西山大营终于大乱,皇帝似乎铁了心要将黄国公一脉连根拔起,甚至不惜在外敌入侵之时再下屠刀。烈风骑腹背受敌,黄柯断无回天之力,也想着就此罢了,不再强求什么。哪知这事被黄少天知道后,他不顾师傅反对,连夜出走奔回北安郡入宫面圣,说了些什么并无人知晓,但之后便单骑赶赴北境战场,银甲冷剑硬生生杀出一条口子,破开了内外合围之势,与黄柯所部夹击合兵、转而对外,歼敌数万。

那数月之间,有见血,有杀敌,有看雪漠残阳,有见阴山冷月,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从此再不曾混迹山水,只在北安郡中或是军队里两处辗转。

那一年黄少天十二岁。他一战成名,成为北境三山最耀眼的少年将军,被人们看作国家的希望,看作于山穷水尽之际能救民水火、带来柳暗花明的那个人。

可即便如此,不管他在一片天地冷清,自生自灭中成长为了一个多么优秀的人,黄柯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半个是字。他得到了整个北郡五城,乃至当今天子,乃至万千敌军的夸赞,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父亲的肯定。

肯定都不曾,更不用说疼爱了。

所以猛然间被那样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摸在头顶时,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一把抓住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心口缓缓涌出,将四肢百骸冻僵的血液都释放出来,几乎一瞬间就能热泪盈眶。

他当然没有哭,只是一抹鼻子,笑嘻嘻说道,“父亲,我今天弄来了一坛好酒,还没来得及开封呢,儿子陪您一起尝尝?”

 

卧榻之上,父子二人对桌而坐,黄少天将酒满上,推到黄柯面前去。

“顶好的酒,我都没让别人知道,父亲快尝尝。”黄少天感叹了一声,“我俩今天就给它喝光,不然郑轩那狗鼻子一闻,第二天就给我喝光了,小卢可还在他手底下带着呢,别教坏了小孩子。说起这个父亲您也真是的,怎么把人给郑轩带。”

黄柯嗔了他一声,“我倒是想让你带,你是能带孩子的材料吗?”

“要么说知子莫若父呢。”黄少天嘿嘿笑道,“还是您了解您儿子,确实带不了。再说了,小卢皮着呢,可不像我小时候那么好养活,随便怎么着都过得好好的。”

黄柯冷着脸虎他,“听你这话是在怨我?”

“不敢,不敢!”黄少天连忙摆手,又将酒杯满上,“您请。”

黄柯端了酒盏看了看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十几年间,他们父子二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桌而坐,喝一坛子酒,说两句真心话。

“你如今倒是有些长大的样子了。”

黄少天挑眉,“难道儿子以前都是没长大?”

“你以为你上过战场,杀过几个敌人,或是打过几场胜仗就算长大了吗。”黄柯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还感受不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还没有取舍过,甚至之前从来没有选择和放弃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战场厮杀说不定才是你所面对的残酷中最酣畅淋漓的那一个,至于其他的,都只会埋藏在沉沉暗流之中,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爹,你怎么比我还啰嗦?”许是从来没见过黄柯讲这样冗长的大道理,黄少天直接笑了出来,“我说我就不应该没理由的话多啊,搞了半天这是随了您啊,这么多年我都不明白,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感情您这么些年就是憋着没说,不然肯定比我能说多了。”

黄柯也被他气笑了,心道你小子还疑惑了,我才是这么多年都没搞明白你这话多的毛病是随了谁,这世上还能找出比你话多的。

黄少天又嬉皮笑脸地扯了点儿别的,被黄柯嗔上两句也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两人就这么一边闲聊一边饮酒,几巡之后,渐渐酒酣耳热起来。

黄少天正想着讲点什么有意思的让父亲开心一些,结果话没出口就听黄柯说道,“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黄少天蹙眉。

黄柯又道,“这些年我虽然没怎么管过你,可其实你已经很好了,爹都看在眼里,也一直把你当成骄傲,只是不能……不曾说出来罢了。”

猛然间听见这么句话,黄少天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他使劲地捏了捏鼻梁,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可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黄柯见了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委屈上了?”

黄少天觉得有点丢人,不肯去看他,“这么多年,您从来没有夸过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我一直让您很失望。”

黄柯拿着酒盏的手微微顿住了,半晌才将那盏酒凑到嘴边饮毕,他将空盏撂在桌上,在黄少天给他倒酒的时候淡淡开口,“我原以为十二年前那次我黄国公一脉便气数将尽,只希望你能远避江湖,不要牵扯到这里面来,可底下人来报,说你带着一支零散人马跑到了北境来时,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你小子,主意拿得倒是挺硬气,你打过仗,带过兵吗,就敢闯到战场来,你才多大啊,敌人的枪只怕都要比你高。”

听他说起这个,黄少天也一下子想起来了,“我当时听说您被趋入死境,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若不回去,黄氏一脉就真的像您说的气数尽了。只有我回去,到陛下面前去,让他看见我还在城中,没有被您安顿好,并且愿意带兵打仗,才能打消他的顾虑。”

“难得你看得清。”

“儿子看得清没什么难得的。”黄少天道,“难得的是父亲,您宁可看不清。”

黄柯一愣,好半天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小子,挖苦到我头上了。”

黄少天也笑,他说,“爹,其实我都明白,我就没怨过你,我要是不明白,当初又怎么知道回来呢。您那大道理我听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

只是希望您也能明白我,以后……也不会怨我。

黄少天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

纵是借着三分酒意,这话他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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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2 评论-3 热度-165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唯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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