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苍山雪（九）
前文：
九、
两人只互道了姓名，就听庙外脚步声纷杂，似是一并来了许多人。宋晓看了喻文州一眼，率先出了庙去，后者也跟他一同出去了。
见了来人的衣着打扮，宋晓顿时眉头紧蹙。庙外呼啦啦涌进来的，正是后行军营的残兵，一个个东倒西歪的且各有伤势，人数也与他当时点出来的差了很多。这些人显然是经历了苦战，颇有折损，又一路逃到这里，已然疲累至极。
最要命的是，黄少天并不在这些人中。
顾不得询问详情，宋晓揪住一人便问，“少将军呢？”
那人也顾不上自己伤势，情绪十分不稳，颤声说道，“我们奉命在南山口设防，可与少将军一同撤退时中了埋伏。少将军一人断后，叫我们前来这里与您汇合。”
“埋伏？”宋晓心中一沉，问道，“哪支军队的埋伏？领兵的是什么人？”
“是北城军。”那人答，“带兵的好像是南亭公世子，叫王、王……”
“王杰希。”喻文州淡淡开口，补上了那个名字，眸光却深沉如水，“少天恐怕是有大麻烦了。”
郑轩已经捧着那个祖宗整整两个时辰了，饭都吃完药都换完了，那位貌美如花的大侠也没说给他个什么解决方法。
卢瀚文这破孩子还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救命恩人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不让说啊，他说的是实话啊，一定不是因为他，肯定是阿轩哥做了什么别的事情惹人家生气了，哪有人被夸奖还会生气的啊。
郑轩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卢瀚文才在国公府守了几天的大门啊，压根也没跟黄少天在一起混多长时间，怎么这话多的程度就快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呢。
“大侠！大侠大侠！”
门外身影一过，郑轩立马风一般地窜了出去，头二十年都没见他这样勤快过。
“这位大侠啊，我弟弟他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一脸苦大仇深地跟在那人身边，“您说说你费这么大劲把我们救回来，又给我疗伤又供我们吃喝的，这万一一不小心这东西炸了，您这损失不就大了？”
那人正拿着一把硬弓试弦，闻言险些被气笑了，掀眸看向郑轩，“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东西不炸，我留着你们两个，有什么用处？”
听他这样问了，郑轩心中更是叫苦连天。说得正是啊，您老人家天人一样突然而至，救了我这小命，可您到底是什么人啊，平白无故地又为什么救我啊。
倒不是不能问，只是刚刚获救便显得防备心过重总归不好，日里他醒来先向卢瀚文确保信件和玉牌是否完好时已经被这人挑过理了，可东西人家到底还是给你了。总不能转眼又去质疑人家的身份，怀疑人家救自己是别有目的的吧。
虽然郑轩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因这绝非一般的闲事，即便没有目的也有理由，不然谁好端端的来趟这摊浑水。
他又把那雷往上送了送。
那人看了看他，突然勾唇笑了笑，一把从他手上把雷拿走了。
这一下吓得郑轩魂儿都飞了，眼珠子跟着那雷飞出去老远，嘴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大大大、大侠！不行啊您可千万别……啊！咦……？没、没事儿啊？”
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大侠啊，合着您是吓唬我玩儿呢，您可真是……我托着这雷两个时辰了，快累死了。”
“看你吓的那样子。”那人毫不掩饰地大笑，指了指手中圆滚滚的雷，“炸不了的，这上面有根绳，扯了之后扔出去才会炸。”
郑轩连连摆手，“你别！别别别！我明白了，不用演示了！”
那人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又转头回去调他的弓。郑轩探头过去，只瞧了那张弓一眼，便眼中精光大作。
好弓，极品的好弓，宝贝啊！
“你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那人看了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便又是一笑，扬手一扔，便将那张弓扔到了郑轩手里，“试试看，拉得动就送你了。”
不怪他取笑，郑轩是爱弓之人，诸般武艺中习得最好的也是弓箭，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之前黄柯带他去军中射猎，他相隔数十米一箭射穿了一只雪獐的眼睛，在军中声名大震，不少人都拿他与吕布辕门射戟，赵云江上射帆相较。
要说手中这弓，他自然是极喜欢的，可是再喜欢也不能无缘无故收了人这么大礼，何况他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而仔细一打量之后，他更是心中一凛，眉头紧蹙。
这弓……怎的如此眼熟呢。
玄纹赭理，墨身赤芒，沉重如山，轻韧如水。
双龙腾跃，脊上繁花，七弦并震，尾红泣血。
“这……这是猎寻吗？”郑轩觉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干得直冒火。
那人听他这样一问倒是略显诧异，挑眉道，“你竟认得猎寻。”
真的是猎寻！
郑轩只觉心头有一汪洪水翻滚而至，在胸口处呼啸不止，马上就要冲破河堤崩腾而出。
六岁生日时，父亲曾送给他一柄弓，他当时初碰弓箭，爱不释手，说爹送他的是天下第一的好弓。父亲对他说，这世上有个地方叫百花谷，那里与世隔绝，谷中之人只醉心于器械制造和无上武学，从不理会世间之事。那里的能工巧匠造出了一张猎寻弓，猎寻弓下的落日箭，真如同上古传说中射落九天之日的后羿神箭一般，一旦箭离弓身，有如长虹落日。
只有百花谷最优秀的年轻人能够开动猎寻弓，射出落日箭。
“玄纹赭理，墨身赤芒，沉重如山，轻韧如水。双龙腾跃，脊上繁花，七弦并震，尾红泣血。”父亲当时就是这样形容那柄名动天下的神弓的，末了还对他说，“阿轩好好学习弓箭，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够一睹猎寻弓的风采，或是能够射出落日箭也未可知啊！”
想不到，竟真的有这么一个有朝一日。
郑轩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猎寻，任他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想通这人到底是谁，竟然拥有这张猎寻弓，又为何要如此轻率地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随手送人。总不会是他偷了百花谷的东西又急于甩手嫁祸他人吧？这些郑轩都想不通，但有一件事，他还是明白的。
“我开不了的。”郑轩双手持弓，走到那人面前将弓递还回去，“这弓是有主的，旁人就算开得，想必也无法领略落日箭风采的十之一二。”
“啧，你这呆瓜。”那人轻笑一声，“好容易碰上个能开的，结果想送都送不出去。”
郑轩听他这个语气，更是忍不住疑惑，问道，“听闻百花谷虽子弟众多，皆天资不凡，但也未必代代有能开猎寻射落日之人，阁下能拉开这猎寻弓，想必也是百花谷几代来最优秀的弟子，为何好端端地要将这等宝贝送人呢？”
“你既知我出身百花谷，又如何要问。”那人不在意地笑笑，眉目间无限疏狂洒脱，眼中却稍现寥落，“叛谷之人，哪有脸面再开猎寻，射落日。”
是了，郑轩心下恍然。
百花谷素来与世隔绝，断然不会理会世间诸事，更何况是搅进他们这坛靠近帝王将相的浑浊黑水来。可优秀到能开动猎寻射出落日箭的人，又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要走到背叛呢？
思及此，他不免心中落寞。
怎么没有呢，少将军难道不是优秀到能拔剑定山河，挥手斩乾坤的人吗？可世道难测，形格势禁，眼下只怕到底也还是走上了不得不叛的这条路。
这俩人倒是挺像的，倘若相识说不定能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呢。
也不知脑袋怎么转的，他就这么突然间福至心灵了，狠狠地敲了自己一下子，大声问道，“阁下可是认得我们少将军？”
那人眯了眯眼睛，用手指拨了两下弓弦，长弓发出短促的震鸣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那人突然露出个在郑轩眼里简直能颠倒众生的笑来，而后淡淡说道，“黄少天那家伙的亲卫，脑子倒是聪明得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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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慢热，萎靡不振。
快十章了，还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