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 (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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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黄少天嘴角紧抿,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感直冲心头,好像一直掩盖在心底里的某个自欺欺人的弥天大谎因为眼前长辈的一句话而被掀开了遮羞布,那些布满了他的左右为难的、无法取舍的,甚至还怀着些侥幸心理、期盼着能够在此等境况中仍然可以不必选择的小心思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揭露开来。

这直直刺来的一矛毫不留情,明明伤在侧腹,可黄少天却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被戳中了脊梁骨,此刻有如千芒在背、万刃加身。

他当然明白宋轶想要说什么。他是烈风骑的少将军,所以再如何决然孤勇、退无可退,他也仍旧怀着几分恻隐之心。然而对敌不忍、便是对已不忠,烈风骑的少将军这个身份固然不假,但这个身份教给他的并非仅仅是忠于烈风骑而已,更多的是要忠于军队,忠于并肩作战的同袍,忠于那些愿意信任他、追随他、为他流血牺牲的人。

烈风骑是旧日王朝坚不可摧的屏障,是祖祖辈辈世代积累的荣光,可他要忠于的并非荣光,而是劈开眼前黑暗的利刃上无坚不摧的锋芒。

他,黄少天,烈风骑的少将军,黄国公的世子,终究要与往日的一切背道而驰,而忠于他的内心,忠于身后他亲自组建的蓝雨军,还有……他亲手选择的主君。

 

黄少天抹了一把额角上溅上的不知是血还是泥的液体,坚定而缓慢地做了一个起手式。

宋轶见状飞快闪身后退,他一言点醒黄少天不假,但绝非是前来自取灭亡的,黄少天的战力他很清楚,莫说是他、或是黄少天的父亲黄柯,就是整个北地三山也很难找出单打独斗胜过黄少天的。

冰雨剑势一起,烈风骑阵势陡然生变,聚在一起的兵卒迅速成队,将蓝雨军切割开来,并且单独包抄黄少天,将他与蓝雨军隔开团团围住。

这边黄少天剑势一起便入重围,那头喻文州也不怎么好过,城下人马迅速成阵分割开整个蓝雨军时,城上八百弓弩手齐齐就位,众矢之的正是城下执旗之将。

喻文州端坐马上,面色沉重执旗应对。盾牌兵训练有素,接连补上破开的缺口。两军阵势接连变化,他无暇分心旁顾,于是一瞬间便失去了黄少天的身影。

黄少天此刻正闭目锁耳深陷阵中,诸葛八卦阵,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六岁时便通读此阵,过往的十数年中,更是无数次地跟随着父亲,看他改动此阵、排演此阵、甚至亲自以此阵破敌。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困在此阵当中,不得不拔剑破之。然而此时此刻,黄少天再危难当头也不得不面露苦笑,因为他很清楚,他甚至无数次在排演中以身试之,他是破不开的。

军阵不是布好的石阵木阵、更不是一座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城池,那是活生生的、流动的、有千般万般的变化。黄柯在八卦外又反置八门,纵然黄少天心知杜入景出、死过开走,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找得到、走得出。孤身陷阵如入泥沼,他即便能保自己不死,也必然要战至力竭被擒。

能执旗变阵引他出去的只有喻文州,但喻文州高居帅位,烈风骑八百弓弩手贯来先斩执旗手,黄少天想着自己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正此时,阵外鼓声忽起。鼓响三下后角声长鸣,如山崩、如风咽,浩荡入耳。

惊魂鼓,鼓起千重浪,声声震人心。

是喻文州。黄少天心头大动,凝神去听鼓声,冰雨旋出剑花直奔东南而去,连刺十余人倒地,包围果然被破开一个豁口。他勒马便走,却见一队人马迅速奔来,先下绊马索,又落砍马刀,后面人更是动作飞快,眼见着就要将那个缺口补上。黄少天提缰飞马刚刚越过铁索,却径直就要连人带马撞上面前一片齐齐伸出的长矛,他心道不好,立刻打算弃马翻身,却有利箭铮然离弦,先他一步破空而至。七弦并震、十箭连发、无一落空,持矛人顿时倒地一片,将方才欲要补上的缺口彻彻底底地撕开了。

城上烈风骑八百弓弩手居高临下,城下张佳乐一人长弓立马,气势不减分毫。

黄少天得了这个空当连忙引兵杀出,连破了周围数个阵门,直杀得人仰马翻。

黄柯于城上见状,连忙执旗变阵,喻文州放下手中号角,将那杆玄底金边儿的“蓝”字大旗立在马前,双手执锤全力擂鼓。阵中人看不见不要紧,只要鼓起便可人动,身在阵中仍可听声辨位,这是蓝溪阁绝学,是蓝雨军了解而烈风骑不了解的令号,是他了解而黄柯不了解的关于黄少天的部分,亦是他有底气去倚仗的资本。

两方互相来往,阵法如行云如流水,一时间焦灼难分。然而不变的是城上的八百劲弩。弩只八百,可射箭的人却不止,三波弓弩手待命轮换,飞箭时时如雨、防不胜防。然而烈风骑毕竟久经沙场,战力强劲持久、经验老道丰富,若照此僵持下去,蓝雨军必败无疑。

此番攻城已是孤注一掷拼尽全力,败则败之,再无重整山河、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他们不是农民起义,更非割据诸侯,他和喻文州谁都没有那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黄少天心下苍凉,拧眉回马,打算杀出一条血路与喻文州会合。他们此前商议决定放弃重型火器,非万不得已不再动用血衣大炮。白陵城不比白苎城,白苎城贫瘠而生内乱,他们此前内抚民心、在外强攻,纵然轰碎重建亦无不可。

可白陵城不同,白陵城是大夏的皇城,人口众多、街道繁华、城防坚固。就算他们要推翻深宫高墙里那个腐朽糜烂的王朝,也不可能将城中世代安宁一举轰塌,留给喻文州一片硝烟上的废墟,让他登上皇位后除百废待兴外空无一物。他们更不能向烈风骑开炮,那是世代驻守西山防线、从战火中生出来的护境安邦的雄狮,是大夏战力最强的军队,一旦开炮歼而灭之,只会留下一片亲痛仇快的内忧外患。

黄柯太了解黄少天了,他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从未有分毫担忧,且有恃无恐。然而他这样想,身居皇宫高墙内的皇帝却坐不住了。在这位陛下的眼中,黄少天举兵来犯才是有恃无恐,黄柯拥城闭门反而是怀有异心不肯痛下杀手,要知道黄少天打下白苎城是何等迅速,照此下去,这贼子一炮一炮轰开白陵城的城门,杀到他的九华玉阶前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黄柯显然也是在等这一刻。

于是在黄少天久攻不下、黄柯据守不出的对峙中,打破这僵持的正是深宫中发出的一道旨意。

 

似乎是城中箭矢用尽了一般,这漫天箭雨结束得分外突兀。压力骤减,黄少天再不用分心旁顾,蛮横地在乱军中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扫出了一大片空地。他原地立马向远处看去,竟看见原本紧闭的白陵城城门正缓缓开启,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从内里裂开了一条通往深渊的缝隙,而再一望城墙上,已然不见了黄柯的身影。

父亲亲自出城迎战了。

这个论断出现在脑海中的同时,黄少天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缰绳,遏住了自己已然下意识连人带马向后退去的脚步。

不能再退缩了。

他已然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如不彻底斩断旧王朝挺立的标杆,又如何能为下一个天下竖起崭新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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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不彻底斩断旧王朝挺立的标杆,又如何能为下一个天下竖起崭新的旗帜。

——《苍山雪(章三十九)》

2019-06-20 评论-3 热度-305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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