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我独何求


这是“我生何处”那个系列的第三篇。

最近更新得比较乱,辛苦大家补前文。状态不错,争取把这个系列一起更完,还有最后一篇了。

前文戳我:《我生何处》

前文戳我:《我欲何为》




我独何求


文安初年八月初三,黄少天将蓝溪与夜雨合兵一处,改国名为蓝雨,并撤去西海防线,建立往来商路,轻徭薄赋,农商并举,不兴兵刃。

腊月十七,天寒地冻,他将国政托付给中书令郑轩,率轻骑数从返回夜雨旧都,途经秦川,忽改行程,在此停留下来。

 

夜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夜城了,自从西海防线撤去,两国合一,再无战事,边境反而成了大陆中心。夜城虽小,却是交通重镇,四通八达。短短半年时间便迅速地繁荣起来,可谓日新月异。

自从今年四月黄少天举兵过境后,喻文州就来到了这里,不过寥寥数月,亲眼看着这座当年在黄少天手下得以赦免幸存的小城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人,真真叫了那句上马能战下马能治。那空空耗在东府的六年,该是流尽了多少少年壮志,葬送了多少应有的野心。喻文州忍不住想,他把黄少天从刀绞架上夺回来时,那个人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呢。六年间,黄少天每一次躺在自己身下的时候,又在想着些什么呢。

还有临走那日……他哭得那样难过,一句一句地说爱他的时候,又是在想什么呢。

六年韬光养晦,一夕天翻地覆。

蓝溪旧臣中,顺势归降者有,殊死抵抗者有,满门抄斩者有。皇族亲贵在内乱中便已十死九伤,黄少天似乎不曾赶尽杀绝,可也大多七零八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喻文州知道他那些弟弟们都是什么德行,料想也没有那个东山再起的本事。

万里河山,尽数安稳,说到底,只剩下了他这么个心腹大患。

 

“殿下。”宋晓突然推开院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带来了满室的寒风,“殿下,属下刚刚得报,七公子回城途中临时改了行程,在秦川停了下来,周围几座城镇都去过了,不日就会往夜城方向来!”

喻文州不知是惊讶还是忧虑,微微蹙起眉,“他停在秦川做什么。”

宋晓道,“……是在找人。”

“找人。”喻文州突然笑了,看了宋晓一眼,淡淡说道,“是在找我吧。”

宋晓拱着手将头埋得更低,没有回答。

喻文州也没有再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晓默了好半天,见他家殿下一直不出声,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殿下,我们怎么办,是留下还是离开?现在走还来得及,等七公子进了夜城就不好走了。”

喻文州不答反问了一句,“你说他找到了我会怎么办呢。”

宋晓头皮直发麻,只盼这位祖宗别再和他话这种家常了,他一点儿都不想猜,硬邦邦地答道,“属下不知。”

谁料喻文州又问,“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这话一说,宋晓立马跪下了。

喻文州让他起身他也不应,最后只得无奈地说了一句“你起来,我不问了”,才把这自幼跟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唤了起来。

宋晓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他家殿下对那个人是怎么个七年如一日的心思,之前从京城迁往秦川时,那人已经走了,喻文州却千里迢迢把那人用过的东西带到了秦川放在了自己的屋里,后来又从秦川王府往夜城来,轻车简行,能扔的都扔了,可他家殿下却在怀里揣了个册子。册子上写了什么宋晓不知道,可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黄少天的手笔。

他本想昧着良心跟他家殿下说,“殿下不想走就不要走了,七公子是个有良心的,会念着您的好的。”

可他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个好。

照黄少天平乱治政、整肃朝纲这个雷厉风行的劲儿来说,如今地位翻覆,恰与此前完全相反,若殿下落到他手里,他也像殿下当年待他那样待殿下好……

喻文州素来心深似海,宋晓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说。

 

黄少天找上门来那日,天上下了好大的雨。腊月落雨,那落的是冰雨。黄少天没带侍从,一人一剑来的,他手上的剑也叫冰雨。

可他眼中的寒光,却比天上的冰雨更冷,也比手中的冰雨更冷。

喻文州穿了素青的一身端坐在堂中,隔着一张书案,没有起身,也没有见礼。只向黄少天点头示意,便又埋首书卷,不知道写着些什么。

黄少天沉默着走到他面前,在他停笔时将那泛黄的书卷拿到眼前。

刚一入眼,便猛然呆住。

这分明就是他住在东府时日日压在枕下的那个册子,上面布满了他斧凿玉刻、凌厉得似乎布满剑气的一句话。

我生何处,足下万里归家路。

而在那些纵横交错的凌乱字迹左侧,是空白的一页,上面未干的墨痕是喻文州清隽的字迹,端端正正地写了一句。

我独何求,阶前夜雨空自流。

黄少天的手蓦地收紧,也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心口同时收紧,死死地抓住了他整颗心脏,勒得他透不上气来。

他带着凌乱得能绕着蓝雨万里疆土狂奔十圈的情绪,惜字如金地对喻文州冷冷开口,语气中不乏颤抖地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文安初年腊月二十七,前蓝溪国废太子、秦川王喻文州被囚于永安宫。

 

隆冬深夜,宫幽月冷。

黄少天压了一肚子的火,满心疲惫地走进永安宫,就见喻文州素衣单薄地立在一轮冷月下,皮肤苍白得快融进雪里去。

他忙解下身上披着的斗篷,将喻文州整个人裹了进去,一边往殿里推一边说,“这隆冬腊月的,你大半夜穿这么点儿站在外面,是想冻死吗。以前不是最怕冷的,一入冬火盆子烧得人鼻子里全是灰,打个喷嚏直冒烟。现如今在秦川待了半年,不怕了不成?”

“这么晚了还过来。”喻文州进了殿,将黄少天那件斗篷解下来放在了一边,给他倒了杯茶,不动声色地问,“又和人家吵起来了?”

“你可别提了,我现在可知道你当年当太子是个什么滋味了,这帮子大臣也太难缠了,今天这个不行明天那个不行,我还是皇帝呢他们就这么多事儿,你说你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上面还压着一个皇帝,不是更闹心?”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盏茶灌到嘴里,丝毫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还是打仗容易得多,皇宫里待久了容易长毛……嗯?茶有点冷啊。”

“给你降降火,怕你一会儿把自己烧着了。”喻文州淡淡说道,“大臣们说得有理,你若一味独断专行,这皇帝只怕也做不久了。”

“有理?”黄少天大怒挑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本,本本都是一个内容,让我摘了你的脑袋,你现在居然说他们说得有理,真不知道他们晓得了会不会被你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感动哭,再追个什么谥号三跪九拜把你厚葬入陵,让家里儿子闺女顺便守孝三年。”

“他们是觉得以往我让你受了……”

“你倒是替他们着想。”喻文州那话还没说一半,就被黄少天冷冷喝断,“我都不介意他们介意什么?你说这话是想让我怎么的,听他们的把你砍了?你有空替他们着想不如多替我着想着想,满堂文武半数以上都在参你,我每日和他们斗法容易吗我。”

喻文州缓缓叹了一口气,顺着毛哄了一下,“好啦,不要生气了,知道你不容易。”

 

黄少天也就是那么一股气,发出去反倒冷静下来了,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那儿,低声说道,“我明白你说的那个意思,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可我把你带回来,我要是护不住你……”

喻文州轻轻笑了起来,淡淡说道,“陛下若护我不住,弃了便是。”

好似一剑当胸,黄少天活生生被这句话钉死在了原地。

一年之前,喻文州请旨自废,说要在暗流滔天时急流勇退,却只担心他的安危,黄少天当时也是这样淡淡的语气,答了他一句,“殿下若是护我不住,弃了便是。”

一年光景,星移斗转,这话竟被还了回来。

这一声陛下叫得黄少天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好一阵儿才寥落地笑了笑,忽地想起那日喻文州的反应,便轻笑了一声,也说了一句,“你倒是真的舍得。”

深宫长夜,寂静如死。

 

好一阵儿沉默过后,喻文州添了一盏凉透了的茶,捧在手心里慢慢地喝。等到凉意顺喉而下,缓缓渗进每一寸血肉时他才低声开口,“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或许可以帮你决断一二。”

黄少天缩了缩眸,“说。”

喻文州道,“永熙十七年,也就是七年前,蓝溪和夜雨签订的那个《西海盟约》,你应该还记得吧。”

“自然。”黄少天当然记得,他深陷蓝溪六年,皆是拜那个盟约所赐,如何能忘。

喻文州的声音如在冰上荡过,幽冷入骨,“那个盟约的条款,是我起草的。”

黄少天猛地抬头,将手上拿着那个茶杯死死扣进掌心,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喻文州似乎也知道他不会说话,便继续说道,“是我在盟约中提出,只要将夜雨七皇子黄少天送入蓝溪为质,十年之内,蓝溪绝不向夜雨动兵。”

好半天,黄少天才冷冷问道,“说完了吗?”

也没等喻文州答话,便又道,“说完了就听着,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喻文州洗耳恭听,结果黄少天刚一开口错愕失语的人就成了他。

“九年前的夜城,想必你不曾忘记吧。”他说。

喻文州愕然抬眸看向黄少天,就见那人说道,“夜雨与蓝溪有百世难消之仇,那一日我所有的部将都在劝我下令屠城,令夜城境内寸草不生。我本就是征战杀伐之人,说什么枉造杀孽不过托词,今生我早已造下无尽杀孽,百死难赎。当日我下令屠城,老天爷不会再多记我一笔;我下令弃城,老天爷也不会为我抹去一划。”

“可我突然发现,那一群惊骇万分的百姓中,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黄少天道,“那个眼神,我只看了一眼,就烙进了心里去,这一生都再不可能忘怀。”

“你以为我不认得你吗?你以为你把我从刽子手刀下夺回来带进府中的时候,我对此中内情一无所知,所以对你皇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以身相报吗?你以为这整整六年,我对家对国只字不提,日夜委身于你是因为什么?一年前,我在东府对你说了什么,你是忘了,还是道我只在骗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说我爱你是我真的爱你?”

情绪全激荡在一起,快要从胸口破体而出。

黄少天越说越怒,霍然起身。

喻文州却比他更快,在他拂袖欲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牢牢地握在了手里,一字一顿地开口。那语气平稳得不惊不怒,却字句惊心,硬生生扎进黄少天耳中去,“我若不信,我为何请旨自废,任凭朝纲一片混乱,还放你归国夺权;我若不信,我为何不远千里赶往秦川,又在你举兵来时留在夜城;我若不信,这一年时间,我为何不找个山林从此隐居,非要等你走到我面前来;我若不信,国破家亡之后我为什么又要跟你回来,又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独何求。”

我独何求?

江山大业我不求,千秋百代我不求,名垂千古我不求,逍遥自在我不求。

深宫旧苑,长夜凄冷;阶前夜雨,空空自流。

这天地万物我都不要,万古骂名我亦背得,唯有你,是我独求。

 

黄少天一腔怒火被浇灭在心口,只剩点儿死灰噼啪作响,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一片。死灰有复燃之势,直烧得他气血上涌,心里火辣辣的一片,不知是悲是喜。

喻文州神色阴沉,少有的变了些情绪,钳着黄少天手腕的那只手一用力,将人拉近了怀里,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天地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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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何处,足下万里归家路。

我欲何为,故园东望鸟飞回。

我独何求,阶前夜雨空自流。

2017-12-21 评论-12 热度-244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唯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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