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 | 番外 · 千秋 (下)

《苍山雪》全文

一共五个番外,除《城》之外建议阅读顺序:

阁中谣  平原年少  千秋  新桃换旧符


千秋 下


永安五年三月二十,西山防线大捷,蓝雨军于旗水关、汉阳关破敌七万,熄西北边境十年烽烟,举国欢腾。喻文州圣旨出白陵城,拜黄少天镇国大将军,封靖北侯,麾下部将皆有封赏,着其安顿西山防务,领兵还朝。

次月初七,黄少天领主将十三员并三万大军还朝受封,百姓列于永安街两侧翘首相望,喻文州亲率文武百官出白陵城迎接,黄少天下马跪地,身后大军随着他的动作也齐刷刷跪下,三万人高呼拜见陛下,是震天的气势。

喻文州一把将黄少天拽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喻文州眼底便一阵温热,他示意众将平身,拉着人就要往城里走。

“陛下……”黄少天有些懵,突然想起走之前喻文州说要把红绸从皇宫里一直挂到白陵城城墙上的事情,想着以这人的脾性说不定真干得出来。他顿时有些发憷,脚底生了根一样立在原地不肯动。

黄少天不肯动,喻文州自然就拉不动他,回身看了看,却一眼将他心底的紧张不安看透了个九成九。喻文州便笑了,捏了捏黄少天的手,“跟我来。”

黄少天也只是僵持了那么一下,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好抗旨不遵吧。稍一犹豫便被喻文州拉着进了城,不过万幸的是城内街道如常,并没有沿着永安街挂满红绸,再停着鎏金大轿等着迎他入宫。黄少天暗自松了一口气,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被喻文州拉着登上了白陵城的城墙。

赫赫夏都,巍巍白陵,黄少天站在城墙上时才后知后觉,他守着这座城二十余年,竟是第一次站在这城墙之上,遥望西岭三山,俯瞰北郡五城。随行的内侍端上来两盏酒,喻文州端起一盏,目光沉沉地看着黄少天。

此情此景自然不由黄少天拒绝,喻文州也不许他行礼,他只得端起另一盏酒,低喻文州半盏虚碰一下,就着满心温热缓缓饮下。

“敬我镇国大将军战无不胜。”帝王温润之余字句铿锵。

“敬陛下江山永固,国泰民安。”将军疏狂之外眉目含情。

二人饮毕,喻文州牵过黄少天的手,缓慢却不容拒绝地高高举起,城外三万蓝雨军铁骨铮铮,城内王都百姓盈巷以迎,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年轻的帝王那样坚定握着镇国大将军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个盛世的分量,握住了整个天下。

“敬镇国大将军战无不胜!”王城百姓俯首齐呼,欢腾一座城池。

“敬陛下江山永固,国泰民安!”三万大军跪地高声,声音响彻云霄。

白陵城头欢声震天,许久不绝于耳,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眼睛。历过种种波折、经过次次变故,这双眼睛仍不改澄澈,天寒地冻冻不去熠熠明光,刀光剑影染不上肃杀血气。而这个人,苦难不折其风骨,刀斧不改其赤诚,世人不当以恶语揣测妄言,青史不该以言辞诛其丹心。从这一杯酒开始,喻文州要为黄少天正名,他是什么样子,在天下人眼中,在后世千秋百代就该是什么样子。

帝王温平眸光之下已然落定了坚不可摧的决心,只是柔软心肠上纠葛的一点私心还在遗憾。一切都好,只可惜这杯酒并非合卺,但也无妨,从今往后,秋月冬雪、日落星沉,他都要与他携手并肩,共看江山永固,共赏国泰民安。

四月十二,长宁王世子周泽楷与清平长公主携长子入宫觐见,喻文州于长乐宫设宴宴请群臣,席间似有醉意,与丞相把盏笑言,“早闻长宁公世子人物品格非同一般,小公子这般年纪便如此聪慧,又承皇家血脉,若是长在宫中,想也能堪天下之重。”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虽不知陛下有意无意,但说出这种话来想也是对长宁王一族有疑,要出言提点一二。周泽楷坐在下首未见惶恐,只沉默端坐,清平长公主举杯谢恩,与喻文州言笑,却是不卑不亢,“皇兄谬赞了,臣妹是皇家人,孩儿虽随夫姓周,却也不应失皇家尊贵。”

喻文州也笑,看不出是何情绪,只举杯相应。

宴散夜深,一行人自然宿在宫中。

溜上玄武门楼的时候月色正好,清平还未到顶便看到了那人身影,于是拉着周泽楷的手又走快了两步,“你看,我说皇兄一定是在这儿吧。”

喻文州回过头来,看着他二人微笑,“出阁这几年,性子倒是活泛了不少。”

清平心中从来都明白,纵然父皇永远都是横在她与堂兄之间的一根刺,但喻文州待她确实是天大的恩情。深宫旧苑内的一只笼中鸟,也能飞往东海之畔见一见北地雪色之外的风光,改朝换代,万象更新,独独她的婚约如旧,纵有百般思量千种理由,说到底她是父皇的女儿,喻文州并不是非要这样做。

儿时欢乐不再,那个人只是不想如同父皇一般,只当她是一枚可取可夺的棋子罢了。

“多谢皇兄。”清平长公主笑了笑,似乎有所指般,“清平变了,这是好事,皇兄却没有变,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与臣妹自小见的宫中人并不一样,这也是好事。”

“多嘴。”喻文州摇了摇头,笑着训斥,“净欺负人家世子好脾气。”

“黄将军回来了,皇兄还放他走吗?”清平自然不惧,又语出惊人,“听说皇兄前几日亲自出城迎接,当着全城百姓和城外大军的面儿和黄将军手拉手上了城墙啊,可惜臣妹不得亲见。好容易等到进宫赴宴,黄将军却又去了南坪山没有来,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上这等人物一面。”

喻文州哭笑不得,也不知她想见黄少天做什么。站在清平长公主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泽楷却突然开了口,小周世子蹙了蹙好看的眉头,很是坚定地说了两个字,“不见。”

喻文州诧异地看过去,却听清平撇撇嘴小声说了一句,“不见就不见嘛,小心眼,我又没嫁给他。”

小周世子腼腆地摸了摸鼻尖,却依旧很坚定地说道,“那也不见。”

喻文州也跟着笑,眸光却西落远山,衣袍临在夜风中摇曳,“他是镇国大将军,回不回去要看西境是否安稳,但他若不愿回来,总有一日我可以陪他过去。”

清平有些心惊,“皇兄是想……”

“清平。”喻文州轻轻叫她的名字,带着她远望玄武楼外的万家灯火。她又往皇兄身边凑了凑,父亲黑袍上的冰冷似乎已经分毫不见,而这个人的心一如三年前温热。

喻文州将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眸光深远悠长,“这皇位究竟是谁在坐其实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眼前所见,这才是江山大好,盛世安康。”

清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无满城春水,只有远天月明,灯火如星。

是父皇的诗集中不曾写过的景象。

是长夜未央,是蒸蒸日上。

 

隔日早朝,众臣堂下等待良久,不见皇帝人来,却等来三道圣旨连发。

道道可令天下震惊——

立长宁王世子周泽楷与清平长公主长子为太子,三月后入宫受教。

立镇国大将军黄少天为后,不入后宫,与帝同朝,爵职如旧。

五月十五,天子大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未等底下众臣神色各异有所反应,内侍又道,“陛下有旨,休朝三日,有本可呈,三日之后不可再议此事。”

殿内一时无声,针落可闻,众臣面面相觑,皆不作声。

王杰希列在臣首,跨出一步躬身肃立,“臣遵旨。”

众臣闻言只得一同躬身,“臣等遵旨。”

内侍退去,众臣各自起身,闲言骤起。王杰希立在殿中,有人过来搭话,他却摆摆手向外走去,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既为人臣,如何要过问陛下家事,诸位大人还是安生休沐吧,下月好喝上一杯陛下的喜酒。”

“也是。”千机府督统叶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黄将军除了不能生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可陛下连太子都立了,还有什么可忧心的,散了散了吧。”

“这……可这……”一圈大臣还是愁眉苦脸,这这那那半天有话却都不好说。

这群人在想什么叶修心里清楚得很,叶督统眯了眯眼睛幽幽说道,“清平长公主的孩子那是先帝的血脉,有人一直疑心陛下并非正统,如此也该放心了吧。若不疑心,那陛下都不在乎,各位大人在乎什么。”

众人登时神色各异,再不敢多言半句。

叶修掏了掏耳朵也出门了,心道黄少天他俩可真烦啊。

 

黄国公爵位不复,黄少天却没有搬离国公府,只将黄国公府的匾额摘了下来,改成了定北将军府。虽然国公府建制要比将军府规模更大,但喻文州亲自题了那块匾,想也再无人会拿这个参黄少天一本。而此番黄少天又受封靖北侯,拜镇国大将军,住在一等公府也不算太有失法度,何况眼见着就天子大婚了,皇帝就是专门在宫外给皇后修座摘星楼只怕也没人会说什么。

喻文州当然不会担心黄少天继续住在国公府是否合乎礼法,只是旧地故园,偏偏再无故人,这偌大的府邸只他一人冷冷清清地住着,只怕处处要触景生情,不知积攒了多少沉郁心思。宋晓方才来报,夜深无风,黄少天挑着盏灯进了祠堂,在里面跪了一夜。

天光欲晓,日头遥遥升起,五月十五,天子大婚。

确如喻文州所言,红绸花灯自长明宫迤逦而出,一直挂到白陵城城头,御膳房的厨子不够用,王城各大酒楼的都被调用,流水席从宫内摆到宫外,太阳刚一露头,里里外外就忙得热火朝天。

清平长公主留在宫内,亲自服侍喻文州穿上喜服,顶好的绣工,纹路繁复却少奢华,束金冠配红玉,更衬得眸若朗星面庞如玉。清平左看看右看看,竟隐隐红了眼眶。

喻文州瞧着好笑,打趣她,“哭什么,你自己出嫁都没哭,今个儿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清平为他整理好衣摆束好腰带,这才直起身来,“我知道皇兄不容易。”

喻文州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清平笑了笑,一抹眼角,将门打开,“走吧,接亲去。”

鞭炮响声震天,喻文州跨上高头大马,从长明宫出发,一路向将军府而去。蓝雨军一众下属拥着黄少天出了门来,喻文州在院外看着人来,红衣下长身玉立,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两人对视一眼,皆不作声。黄少天翻身上马,与喻文州一同沿着永安街而行。

行至丞相府,两人下马步行,下人入府通禀,却是王杰希出门来迎,“陛下恕罪,家父身体抱恙卧床休养,今日陛下大婚,父亲病容憔悴,怕有所冲撞,恕不能见驾。”

喻文州和黄少天家中并无长辈在世,唯一的师傅魏琛在离开白陵城时已然立誓此生再不入王城,南亭公王渭是近臣,也是长辈,对当年的真相一直心中有数,故而对喻文州一直尽心竭力、多有关怀。加之王黄两家皆是北安郡重臣,素有来往,王杰希和黄少天也算熟络,烈风骑由南亭公父子代掌时也多承其恩情。故而无论是喻文州还是黄少天,对这位南亭公大人都十分尊敬。

可对于喻文州不肯立后纳妃,并执意要娶黄少天过门一事,老丞相显然并没有和皇帝达成一致。如今天子大婚已成定局,南亭公也辞官离朝有些时日,可陛下在大婚当日亲自登门拜访,他还是不愿相见。

“罢了。”喻文州吩咐人上酒,“大人既不愿相见,文州也不勉强,便同少天在门外敬大人一杯酒,祝大人早日康健。”

沿着永安街绕了一圈,又回到皇宫去。处处红灯高挂,两人去过宗祠,又携手并至栖凤楼,敬告天地宗庙,面对文武公卿,以成亲礼。

一拜天地山川,拜大夏国祚绵长,江山永固,家国安康。

二拜亡亲故友,拜西山北岭英魂长息,南坪山四十八阁岿然如旧。

三拜今朝携手,拜二十年苍山雪满,夜雨东流,不改此情悠悠。

美酒启坛,宫宴开始,天子大婚,四郡来贺,宫中难得如此热闹,至夜不休。喻文州和黄少天都喝了不少酒,焚香沐浴也未能洗去眼中朦胧的醉意,映着昏黄烛火,更显得情浓意深。清流如注,斟满玉杯两盏,合卺饮毕,结发此生相守。

喻文州拥着人上了榻,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黄少天戳了戳他的侧颊,“傻。”

喻文州轻叹一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侧颈,“嗯,就是傻。”

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傻。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夜,但黄少天不说,他自然不会提起。只是这人怎么这样好,喻文州忍不住去亲他,觉得自己捧着他一颗沉甸甸的真心,此生倾覆亦不能还。这心思叫黄少天知道了又要嗔他,说两人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哪里还有偿还一说。

黄少天抱住他,又见人痴痴地笑,不禁有些头大,“完了,皇上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喻文州又亲了亲他,眸子里晶晶亮亮的,“我们成亲了。”

黄少天耳根通红,“嗯。”

“朕的皇后。”喻文州又叫。

“……嗯。”黄少天低声。

回应的声音淹没在绵长温热的吻中,喻文州拖着黄少天的腰将人拥入怀中,挥手放下床幔。殿外夜雨盈楼溜檐上,屋内红烛影动昏罗帐。

自是良辰未央,佳人成双,灭尽凄凉。

 

三日之后,长宁王世子带着清平长公主请辞,喻文州未料人走得这样急,还想留他们多住些日子,小周世子却摸着鼻尖说长公主有了身孕,近日有些操劳,想早些回家休养。喻文州大喜之余又赏了好些滋补药材和珍贵物件,叫两人一并带了回去。

又十日,两匹骏马自白陵城南下,四蹄如飞,直奔南坪山蓝溪阁而去。

雪白的鸮鹰于半空盘旋,发出嘹亮的鸣声。

喻文州与黄少天并肩而行,将漫漫长夜甩落身后。

一路山长水阔,日落星起。

正是故景如旧,江山大好,踏南坪折柳,与君共千秋。


/// ///

2019-11-18 评论-2 热度-226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评论(2)

热度(226)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