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已还(下)

生贺第二篇。



下、


此一别山高海阔,人世间沧海桑田、万象更新。

是时,朝中局势一片复杂,右相去朝已久下落不明,四皇子联合左相青海侯与后宫皇贵妃,将老皇权利架空,逼死了五皇子,放逐了七皇子,又对不足十四岁的九皇子卢瀚文痛下杀手。

十月初七,天狼现,异星耀月。四皇子最大的倚仗青海侯被刺死在家中卧房,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另一具女人的尸体。经辨认,那竟是宠冠六宫的皇贵妃,赤身裸体,被人一剑刺死在当朝重臣的床上。

隔日,九皇子生母云妃不动声色地平定了后宫的风波,将六宫大权握于手中,而被困后宫已久卧床不起的老皇帝终于重返朝堂,龙威犹在,迅速收复群臣之心。

三日后,四皇子被除名宗室,贬为庶民,流放闽南。

同日,已经被刺身亡的九皇子卢瀚文奇迹般地出现在宫禁之中、朝堂之上,老皇逊位隐退于后宫,九皇子承接大宝,登基即位,而离朝已久的右相一袭白衣出现在朝堂之上,担起监国重任。

 

黄少天孤身去杀青海侯的时候,实则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在侯府外蹲了一个月,一日听下人嚼舌根的时候得知青海侯有一位幽会的秘密情人,身份似乎非比寻常,两人每次见面都要屏退全部手下,院外只留下侯爷的贴身侍卫,其余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黄少天觉出这是一个动手的绝佳时机,终于等到那个秘密情人来到侯府,可他万万不曾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当朝贵妃。

那个女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恶心,却又从内心升起极度的悲哀来。不惜将自己的夫君下毒幽禁,还以贵妃之身委身于臣属,仅仅为了这至尊帝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多想了那么一下,撤身的时候就慢了些,左肋上挨了重重一刀,深可见骨,他窝起来养了足足两个月才下来床。

这一次实在是出来的太久了,黄少天想,也该回到岭南去了。

身披黑暗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时机时,他难免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人的脸来,想着是不是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他就能翻进那个人的破草堂子,挖出树下为他埋好的两坛雪中春,喝到大醉方是酣畅淋漓。

可惜……

黄少天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

可惜,这一次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他了。雪中春定是埋在树下了吧,可草堂子怕是已经空了,月下也再没有一个同他对饮的人了。

心中想着,便淡淡摇了摇头,再次抬头看时,发现他又走到了首次来京城时见到的那座府邸。

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

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

门上的联还是那两句,黄少天细细读了两遍,仍然觉得这话挂在喻文州的草堂子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这么大一座府邸,还挂这么副对联,写着什么囊乏一文家徒四壁的,这不是明晃晃的骗人吗。

哪里是四壁,这都得四十壁了。倒是喻文州那破草堂子,一个壁都快没了是真的。

黄少天想,自己可没冤枉这府邸的主人,这不是江湖骗子是什么。

“哎哎小兄弟,请教你个问题。”黄少天逮了个过路的年轻人,便上前去问,“这府里住的是什么人啊?怎么连个匾额都没有?”

“你连这里都不认得?外地人吧?”见黄少天连连点头,那年轻人又说道,“这是右相大人的相府,当时大人被左相一派排挤出京,便摘了匾额,后来陛下登基,大人又回来了,许是现在匾额还没有挂上呢吧。”

黄少天眨巴眨巴眼睛,讷讷问道,“你说,这是当朝丞相的相府?”

“是啊,大人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京城中谁人不知道喻大人门前的这副对联啊。”

“什么?谁?”黄少天顿时一脸错愕,险些咬了舌头,他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谁?这府邸的主人,那个右相,他姓什么?姓喻?真的假的,他叫什么?”

那年轻人被黄少天的反应和这一连串问题直接问傻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回答道,“对、对啊,就是当朝右相,喻文州,喻大人啊!”

黄少天见鬼了一样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又看了看相府紧闭的大门。

他突然转身,走到漆黑的门前,狠狠一脚踹了上去。那年轻人被他突然发疯吓了一跳,连忙跑得不见人影了,黄少天越看越生气,踹了一脚还嫌不够,咣咣咣又是几脚踹了上去,可两扇门纹丝不动,安静温和的好像喻文州那张欠揍的脸一样。

妈的!黄少天简直要被气死。

算他没说错,这还真是个江湖骗子!

 

“卢瀚文,你个小破孩子!别以为你当了皇帝我就不敢打你屁股了啊!”隔天,黄少天暴跳如雷地揪住当朝皇帝的耳朵,一脸怒气地吼着,“合着你根本就是认识喻文州啊,他是你的老师吧?怪不得当初我说要把你塞到草堂子里念书你都一句怨言没有,我还道你是转了性子,原来你们师徒俩合起伙来摆了我一道儿?”

“哎呦,哎呦呦呦,黄少,黄少你快松手!”卢瀚文护着自己的耳朵,急得眼泪汪汪,“我我我不敢啊,你也是我师父,你们都是我师父,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你当时突然就说要把我送草堂去,我还以为你认识老师呢!”

“那后来呢?我把你接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后来,后来老师不让嘛……”卢瀚文小声嘟囔,“他说你若是知道了他是谁,肯定不愿意再回他那儿了,那他还给谁醅酒呢。他可不想因为身份,影响了你们的情谊。”

黄少天冷冷一笑,在卢瀚文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骗鬼呢!喻文州他能说出这种话,打死我我都不信,你是不是莫名其妙的话本又看多了,都当了皇帝了,能不能多干点儿对江山社稷有用的事情,你是想累死喻文州吗,他帮你监国容易吗!”

“你倒是替他着想。”卢瀚文撇嘴,“说他的也是你,护着他的还是你。”

“你说什么?”黄少天一眼横过去。

卢瀚文立刻抱头,口中一刻不闲地念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黄少天把当朝圣上教训得怂成一团才满意地收手,施施然走出殿去,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打算同往常一样,不走寻常路地消失在宫墙之内。可谁料刚刚越上房顶,便眼前一黑,鼻子重重地撞到了一个人。

他重心一偏,整个人就往外倒去,却被那人环住腰,一把拽了回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张江湖骗子的脸。

 

“听瀚文说,他想封你个官做,被你拒绝了。”当朝皇帝的寝宫屋顶上,皇帝的两个老师正并肩坐着看星星。

“再大的官能有多大,将军?还是你这样的宰相?”黄少天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向后倒去,“有什么意思呢,他要是能封我个与众不同的大官做做还成。”

喻文州伸手揽住他,让他换了个方向,倒在了自己腿上,“你倒是胃口不小,不如少天来说说,你想做个什么与众不同的大官。”

黄少天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正儿八经地开始列条件,“你看吧,我没怎么念过书,什么都不会,可要当官我还不想当小官,但是做了你那种位置,那又是祸害百姓呢,所以吧,他得给我想一个我呆得舒服又合适的位置,不然我还不如浪迹我的江湖去呢。”

喻文州被他这一套理论搞得哭笑不得。

那边黄少天却吧嗒吧嗒了嘴,叹道,“可惜了,就算我要去浪迹江湖,也再没有人备着雪中春等我了。”

“我若在府中夜夜备好雪中春,少天可愿来共饮。”喻文州突然说道。

黄少天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愿意陪我坐在房顶上喝吗?”

喻文州眸光幽深如星坠大海,他没有回答,却抬手摸上黄少天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有风来,温柔了一地的星光。

 

第二日,加封黄少天的圣旨就传到了喻府,黄少天接旨后对着那道圣旨愁眉苦脸细思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跑到了喻文州面前。

“喂,我说,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啊?诰命夫是什么东西?诰命夫人又是什么人啊?”黄少天拧着眉问道,“这就是咱们陛下想出来的与众不同的大官?还是你想出来的啊?”

“是啊。”喻文州笑笑,“这可是天大的官了,只有少天才担得起。”

“去去去,我才不相信呢。”黄少天挑起眉毛,一脸肯定,“就你们两个,能想出什么好东西来,肯定又是骗我的,我要浪迹江湖去。”

“那不如,我去官离朝,同少天浪迹江湖去。”喻文州笑道。

黄少天笑了,凑近喻文州,悠悠说道,“快算了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喻大人还能放下身上的担子陪我浪迹江湖?只怕你是那什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才对吧!”

喻文州听后也笑,“看来少天没少来偷听我的墙根儿,我在草堂里讲的东西,你倒是都记得了。”

黄少天不承认也不否认,别过脸去哼哼了两声。

喻文州绕到案前去吻他,亲了好一阵子才稍稍退开,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缓缓说道,“说我卸不下担子,孤身闯侯府的剑圣又何尝不是呢?少天就当时陪着我吧,等到瀚文能够独当一面,等到我们没有什么好教他的了,我就陪你去浪迹江湖。到时候,我们再搭一座草堂,门口就挂上少天说得那副对子,好不好?”

黄少天红了耳根,避开喻文州温柔如水的目光,忿忿说道,“你还说呢,那明明就是你自己家的楹联,你倒是骗我骗得顺手极了,说什么担不起的又折煞你了,骗子!”

喻文州自然不恼,见他脸红实在可爱得紧,又凑过去吻他。

烛火摇曳着温柔了一室夜色。

 

好一阵儿,黄少天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对了,我要出去几日。”

喻文州依旧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要做什么。就像从前无数个日夜中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般,他知道黄少天总会回来,他为他埋下几坛雪中春,他们在月下对饮,有时兴起,便一醉方休。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想。这一次,等黄少天回来,他要从树下起出那两坛雪中春,在屋顶上与他对饮,等到酒酣耳热,他就去亲吻黄少天柔软的唇,然后……

然后……

“何日还?”喻文州问。

“每日还。”黄少天听了他问,扬起意气风发的面来,眸光清亮,跃入喻文州的眼底,点缀了一整片静谧的湖泊。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说。

 

夜色似水,微雨盈楼,春风如旧。

不是归乡日,何必望神州。

原是花期未满,星火漫天,故人已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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