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子不语(二)

子不语  第二章


男孩子叫卢瀚文,可以说是这个村子里仅存的人丁,黄少天把人当宝贝似的哄着,小孩子承受力低、容易受到惊吓不假,但比起大人来恢复得也更快。黄少天东拉西扯满嘴跑马车地哄了一阵儿就把人哄开心了,喻文州又拿了他们随身的干粮来给他,卢瀚文吃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黄少天在旁边守了一会儿,关上门拉着喻文州去了另一个房间,打算两个人在这里先凑合一晚上,看看夜间是个什么情况,也暂时不询问卢瀚文相关的情形,那孩子精神高度紧绷了不知多久,好容易放松了些,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一晚。

这屋子不知多久没有人住了,被褥泛着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喻文州将榻上铺的东西全都撤了下来,黄少天在柴房旁的草棚子里找到了两捆还算干净的草垫子,又从卢瀚文住的那个屋顺了块不知道干什么的破布,打算铺在草垫子上,两个人就这么和衣对付一宿。

他们两个在外面同住的时候,都是喻文州睡在里侧,黄少天睡在外侧,这是黄少天唯一执意要如此的一点,并且放言给喻文州,若是日后在谁上谁下的事情上想让他妥协,那么这谁内谁外的问题就必须得听他的。

喻文州苦笑不得之余也当然知道,黄少天执意睡在外侧,是为了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时能第一时间把他护在身下。这份以命相护的情,他承了很多年,却仍然不知要拿什么还。

黄少天觉得打在他身上的那两道目光沉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翻了个身,喻文州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像是把他整个人搂在了怀里。他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找到了喻文州的眼睛,探究性地看了过去,但喻文州没有答话。

黄少天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想起喻文州白天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你今天在院子里说有件事情想告诉我,现在还想说吗?”

喻文州眸光没有动,连呼吸都没有乱,只沉默了一个喘息的时间。

可黄少天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也是觉得喻文州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他想着大概是喻文州对这件案子知晓些什么内情,但水深流急,不好开口,更不好随意猜测。

在这些事情上,喻文州时常护着他,所以他终日在神威府横行霸道,吵得叶修一个头十个大,连他家素来以冷面严肃著称的老爷子都由着他依性情行事。还不都是因为喻文州一身素衣挡住了滔天风雨,才护了他一心清明坦荡,两袖正气凛然。

但他对喻文州付以全部的信任,喻文州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若征求他的意见他就说,若不想让他知晓,他就不问,由着他自行权衡,只要权衡后给他一个结果,他拎着剑便去了。

就像这一次,他虽然不想喻文州趟进这滩深水里,但既然已经趟进来了,他还是要走到喻文州前面,为他探明前路。

“那……”他大概是想说那就好好休息吧,但只说了一个字便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两个人凝神相对了几个喘息,黄少天才缓缓出了口气,轻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风过林梢,魂鸣如泣如诉,刺透黑夜凌空而来。

哭声入耳凄厉,像是根根银针扎在心口,搅得神魂不宁。

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腰侧,“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着履出门,黄少天凝耳又听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正西的方向,刚好听喻文州道,“哭声是西边来的。”

黄少天走在前面,喻文州合上院门的时候在门上拍了一道符,卢瀚文还在里面睡着,他们俩走了,若是有什么东西闯进去就不好了。

一路向西,哭声断断续续,却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两人脚下飞快,不一会儿已经离村子有好一段距离了,但那哭声依旧是从他们的正西方传来。

“我们走了多久了?”黄少天奇道,“这声音怎么不大也不小,走多远也还是那么个动静,好像是和我们……”

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讶异地看了喻文州一眼,见喻文州向他点了点头。

好像是和他们一起在向西走一样。

“先别走了少天。”喻文州顿住脚步,又拽住黄少天,“这儿有个阵,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所以哭声没有近。”

黄少天抱剑环视四周,乌漆墨黑的一片,看不出个所以然,月亮悬在天上倒是不小,可周围并不亮,并没有多少月光泄下来,倒真是像在阵中了。

“你这么一说,那哭声似乎是在提醒我们。”黄少天突然道。

“有可能。”喻文州听后点头。黄少天确是敏锐,若他不言,喻文州一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再听那哭声,倒像是含着某种特殊的规律。他侧耳细细听了一阵儿,方觉出不对来,“是讷声咒,我们入了阵了,只有不出声方能走出去。”

黄少天一笑,“怎么可能不出声啊,莫说走动和言语了,就算是喘个气也会出声的吧,我看也别走了,你说怎么找阵基吧,我破了就是。”

喻文州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并纸燃火,凭空烧了三张符,“剑来。”

冰雨陡然出鞘,横在他的面前。燃尽的符咒化成灰并未散掉,而是被一团明光拢在喻文州的指尖,他将那些灰烬沿着冰雨的剑锋从头抹到尾,待整个剑身都隐隐泛起明光时,他才用指尖指了指自己正前方的地面,淡淡道,“剑定天下。”

黄少天手起剑扬,便是一招八荒安错,剑如游龙落凤,万丈明光楔入土层。

喻文州原地盘膝,升灵阵扶摇而起,结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冰雨明光漫入升灵阵中,沿着八卦的脉络缓缓前进,直到某个节点忽地断掉。

西南艮位。

他尚未开口,黄少天已是一招九天安放,直奔西南艮位而去。

剑入土层,地崩山摧,原本缥缈虚幻的哭声蓦地放大了千百倍,直直扎入人耳中,要硬生生将耳膜撕裂。而雾散云开之后,他们居然正对着一座山的山洞口。

黄少天破阵当头如遭重击,胸口登时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喻文州连忙扶住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黄少天抬眼盯着那山洞,眸光幽幽的,又伸手抹了把嘴,“没事儿,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猖狂,敢在京郊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走,我们进去。”

沿着幽深狭窄的通道一直向前走,倒也未见什么岔路,直到山腹中间的开阔地带,那哭声方近在耳前。黄少天刚要一脚迈进中间的洞穴,就被喻文州一把扯住,不得不回头看他。

“当真是丧心病狂。”喻文州在他身后静静说道,“这是锁魂阵。”

黄少天蓦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那不大不小、泛着冷冷清光的洞口。

锁魂阵,顾名思义,是能锁住魂魄的阵法,被锁在阵中的灵魂无法逃脱、无法投胎转世、更要受尽冷焰焚烧,直至将最后一丝魂气炼尽,最终魂飞魄散。

这无外乎在人间建起了一座十八层地狱,故而一直被称作炼魂炉。

“锁、锁在里面的魂魄。”黄少天难得结巴了一下,“能放出来吗?”

喻文州没有答话,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若锁魂阵破,阵中的魂魄会随之被挤压成碎片,同样是个魂飞魄散。

二人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是进是退好。黄少天烦躁地捏了捏鼻梁,还是一脚踏进了洞中,“不行,得把这阵破了,怎么着也逃不了同一个结果了,何苦在这里熬着。”

喻文州没有点头,也没有拦着他,只将眸光深深地打在他身上。

这锁魂阵中锁了多少魂魄他们不知道,百鬼同哭之事月前就有人在传,说不得有多少冤魂都陷在阵中。黄少天这一剑下去,阵中的这些人命可就要都算在他的头上了。

纵是投了炼狱、业火焚身,又如何能赎得尽。

只怕有朝一日罪孽赎尽转世投胎,也再成不了人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转头就走,等这些魂魄自生自灭。但那时地府查得到锁魂阵,却归不到布阵人的头上,这些冤魂散就散了,连个为他们做主的人都没有。

“这阵怎么破?”黄少天问。

喻文州走到他身前,一只手搭上他握剑的手,淡淡说道,“我来吧。”

他夺剑夺得突然,黄少天对他又从不设防,险些让他将冰雨拿走。直到喻文州语气平淡地吐出三个字,他才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人是想做什么,立马握紧剑柄,说什么都没让喻文州把剑拿走。

“喻文州。”黄少天目光如刀,“我只问你,若你是我,今日会让你把剑拿走吗?”

二人谁也不让,正僵持之中,忽听洞外通道中传来脚步声,连忙同时回头去看,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洞口钻了进来,竟是本应熟睡在房间里的卢瀚文。

喻文州蹙眉,黄少天也顾不上锁魂阵了,忙上前问,“你怎么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危险?你受伤了没?”

卢瀚文摇了摇头,眸光怔怔地看向黄少天身后泛着涔涔冷光的锁魂阵,半晌才抬手指了指那里,说道,“我听到阿妈在叫我。”

 

这话一出,黄少天当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喻文州,见那人也是微微蹙眉难以置信的样子,便问,“小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听到你阿妈叫你?”

卢瀚文走到他俩身后的开阔处,立在锁魂阵正前方,又在原地立了一阵儿,方缓缓道,“阿妈说她在这里。”

“你能听懂魂语!”黄少天大惊,下一刻又想到他说阿妈在这里,极有可能是卢瀚文娘亲的魂魄也被关入了锁魂阵中,一时间悲喜交加,不知道该对卢瀚文说些什么,只好向喻文州投以询问的眼神。

喻文州走到卢瀚文身前蹲下,温声问道,“你听到阿妈在说什么,你可以和她对话吗?”

“我不能对话……”卢瀚文摇了摇头,又听了一会儿看向喻文州,“阿妈说她知道是谁把她困在这里的,请你们把阵破开,她可以带你们去。”

喻文州只是摇头,“若我们强行破阵,你阿妈只怕亦不能全存。”

卢瀚文从从腰间摘下来一个长条形的布包,那布包又脏又破,从见面起他就一直背在身上,喻文州和黄少天也并未在意,这会儿他一层层解开布条,两人方觉一股冷焰扑面而来,待布条解毕,一柄同冰雨大小相差不多的剑展露在几人面前。

“魂器!”黄少天眼前一亮。

难怪这一个村子的人都被抽了魂,只有卢瀚文一个小孩全然无事,而其他村民又未完全失魂,原来魂器就在村子里,就带在卢瀚文的身上。

“阿妈说她可以借焰影栖身……”卢瀚文一句一句解释魂语,大概也知道了手里这把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越说声音越小,显得无比低落,喻文州的一只手一直搭在他的肩膀上,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卢瀚文低声问道,“如果剑不在我身上,阿妈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喻文州的那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压着一座山的重量。卢瀚文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脊背,却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压垮了。可他心里却有些云雾隐隐退去,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虽然说不上来,可的确有几分清明。

喻文州这时才道,“瀚文,我现在要破阵,需要你来帮我,可以吗?”

黄少天神色微动,当即就要出声阻止。喻文州却又叫了他一声,“少天,还有你。”

黄少天没明白他是什么个意思。

喻文州解释道,“有这柄剑在,瀚文娘亲的魂魄只需时日安养,总能恢复全的。待到魂魄复原,来日投胎转世时自能申明恩怨,这锁魂的罪名不会累到我的头上的,你放心吧。”

听了这话,黄少天却一蹙眉,问道,“既然这样,冰雨也是定魂之器,为什么非要瀚文手里那柄剑?”

喻文州久久无言,洞穴内一时间除了锁魂阵的清光微动,竟是一片死寂。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喻文州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一器不容二魂,冰雨不行的。”

“什么意思?”黄少天直觉不对,骤然蹙眉,“你把话说清楚,还有你昨日傍晚在瀚文家院中要和我说什么,也一并说清楚!”

喻文州避而不答,只淡淡道,“先破阵吧。”

 

浮光骤起,六合成阵,六十四道符咒凌空画成。

黄少天提着剑立在一旁,看着灭魂符燃出冷焰,将喻文州整个人笼在其中,冰蓝色魂火自锁魂阵中呼啸涌出,模糊了他全部的神情。卢瀚文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剑一剑全力刺入灭魂符燃烧的位置,每刺入一剑,整个山洞都剧烈地晃动一番。

大阵行将崩溃,剑气搅碎阵中残魂,凄厉鬼哭几乎要挣裂人的肝胆。

最后一张灭魂符燃尽时,喻文州的身形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黄少天的心也跟着狠狠地颤了一下,而后手中冰雨毫无预兆地剧烈振动起来,映着冰蓝色的魂火,呼啸着吐出森然剑光,重重击在锁魂阵正中央。

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黄少天一手拎起卢瀚文扔到洞口外面,喊了一声快跑,自己返回去找喻文州。那人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一片魂火魂符燃过的狼藉中。黄少天蹲下身去喊了他两声,喻文州没有醒过来,黄少天去拉他时突然发现刚刚锁魂阵的阵中心、也就是冰雨最后自行斩去的地方,此刻清光散尽,地面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个暗蓝色的印记,显得无比的眼熟。

这时,山体开始剧烈的摇晃,更多的碎石接连不断地砸落,眼见着整个洞穴就要坍塌。他顾不上再去想什么印记不印记的,背起喻文州就往外跑。

洞天石穴,訇然中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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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天生日快乐


大家看完可以聊聊天吗=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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