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子不语（四）
子不语 第四章 （完）
“红尘匹马长安道，人与花俱老。”黄少天轻轻念着适才平康坊传出的那几句清吟，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十足十的自嘲，“这话倒是应景儿极了。”
本是并马外出、相互依赖，哪料想旦夕惊变，转眼间只剩了他一人一马，这些年的两情相悦倒像是个笑话了，如今再想想喻文州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黄少天摇摇晃晃地牵着个马，干脆也跟着唱了起来，“十年如梦尽堪伤。乐事如今、回首做凄凉。”一步一步地往神威府去了。
经灭魂司查证，京郊秋海镇外数个村落村民所生怪病为人为抽魂所致，幕后主使为苍坪山蓝溪阁阁主魏琛，一应人证、物证俱全，主犯亦已招供。押送途中，主犯魏琛逃跑，因拒捕不慎身亡，已将尸首押送神威府。追捕途中，灭魂司总司喻文州为助锁魂阵中残魂脱困强迫锁魂阵，又在追捕逃犯时身受重伤，不幸身亡。副总司黄少天难辞其责，愿去其官位，回府幽闭思过。
黄少天带着人从蓝溪阁回来，交给叶修的案情奏禀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一个主犯和一个总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回来的只有黄少天和一份无法查证的案情奏禀，闭着眼睛看都知道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未能明说的事情。叶修看完那份奏禀，又看了看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求他开口他都不开口、铁了心什么都不说的黄少天，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再问。
只是没有准黄少天去职一事，却不降反升，让他顶了喻文州原本的位置。
本来用得着灭魂司来管的事情就不算多，这事过去之后，尽管黄少天升了职，却并没有多少事务可做，连带着整个灭魂司都跟着清闲了一阵儿，过了段难得的安定日子。
直到有人来神威府上报，说又出现了上次那种半疯半傻的怪病，这一次居然在秋海镇以内，长安主城的地界儿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如出一辙的锁魂阵和百鬼夜哭，然而却再没有一个卢瀚文和另一把焰影剑，黄少天带着人几乎不眠不休的查，可整整七天过去一无所获。
深夜如漆，无风无月。
有人悄无声息地跃进被灭魂司封锁的院内，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几个喘息间便摸到了那锁魂阵所在的屋中。
在看到屋内巨大法阵的一瞬间，来人只觉浑身汗毛倒竖，身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这根本就不是锁魂阵！就是个长得像的炼魂阵而已！
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来人当即想脱身而去，可还没等他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那个巨大的法阵蓦地亮了起来，从中走出来一个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会见到的人。
而这时，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自己这一个月来明明安分守己，想等风声过去了再有所行动，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惹出事来呢？特别是锁魂阵这种东西，怎么想怎么不安稳，自己不过来看看实在是不放心吧。”黄少天抱着冰雨倚在门框上，慢悠悠把窗边的烛台给点燃了，“我说的对吗？总督大人。”
昏黄火光下照亮的脸，赫然是神威府总督叶修，而从另一端的巨大法阵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喻文州又是谁。
那日在蓝溪阁的地宫中，黄少天忍着滔天怒气拔剑指向喻文州，可纵然剑出鞘良久，他终究不愿怀疑喻文州，亦无法当真下手去伤害喻文州。僵持之中，喻文州却突然握住他握剑的手，整个人冲着冰雨撞了上来。
黄少天大惊之下却仍来不及撤手，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冰雨却径自从喻文州的身体中穿了过去，而被刺穿的那个人毫发无伤，再一看去，竟宛若透明。
黄少天目瞪口呆，“你、你是生魂凝体？！”
“是。”喻文州从冰雨剑下从容脱身，走进了地宫中那个巨大的炼魂阵，“我幼年时生的那场大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被人抽了魂，大概是因我时常与你在一起，受了冰雨的影响，所以虽然部分魂魄离体，却并未散去。祖父带我来到蓝溪阁，师傅没办法助我还魂，干脆借助炼魂阵的力量，将我的魂魄全部抽了出来。”
“可这些年来，你分明与生人无异……”黄少天说了一半便反应过来了，“是冰雨？你凝魂所借之器是冰雨？难怪你说冰雨无法供瀚文娘亲藏身了，原来已经被你用了。”
“不错。”喻文州点头道，“我在京中为人所害，故而这幕后黑手必然也在长安，并且身份不凡。师傅让我回京奏请设立灭魂司，也是为了暗中调查究竟是谁在主使，这么些年终于有了些眉目，但对方也有所察觉，先对我下手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陷害你。”黄少天蹙起眉头，“利用这个案子中种种关于你和蓝溪阁的线索，让我把矛头指向你，最后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再借我之手除掉你？”
“或许吧。”喻文州笑道，“可少天这么聪明，定然不会上当的。”
黄少天不接他这个奉承话，这会儿也没什么必要在追问下去了，那些个有着他徽记的法阵都是怎么回事儿也都很显然，“所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施法徽记，都是你魂体受损留下的痕迹，那我身上的那一处又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没有接话，黄少天却自己悟出来了，“你用魂力护我？”
黄少天简直要被这个人气死，在地宫中来来回回走了一圈，突然眸光凌厉地盯着那个巨大的炼魂阵，“也就是说，这里从来没有抽炼过什么生魂，这里所有的魂力波动都是你一个人的，这个炼魂阵从头到尾抽的就只是你一个人的魂？！”
喻文州沉默着看向黄少天的眼底，那里面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而随着他的话越说越快，手中的冰雨也不可抑制地跟着颤动起来。
黄少天死死握着那把剑，两道目光几乎要洞穿喻文州的眼底，许久才低声问道，“疼么。”
“都过去了。”喻文州缓缓说道。
黄少天根本不想理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喻文州道。
“你怀疑谁？”黄少天问。
喻文州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叶修两只眼睛淡淡盯着宛若幽魂般的喻文州，没有回头去看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黄少天，半晌方低声笑道，“两位真是好算计，想来说什么魏琛死了也是假的吧。”
“叶总督分明看出少天所言为虚，又为何并未拆穿呢。”喻文州的面孔陷在法阵散发的幽光中，声音也清清冷冷的，辨不清虚实，“想必总督大人今日亲至，也是为了他人查探吧。”
叶修微微蹙起眉头，“你都这副样子了，还有空关心什么真相么。”
“案子查到了大人您身上，便不是我们能继续往下查的了。可我还是想知道真相，毕竟自己变成这样有些冤啊。”喻文州淡淡笑道，“何况大人既然只身暴露在我们面前，难道不是希望啊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叶修长叹一口气，忽而笑道，“难怪陛下总说你，过慧易夭。”
说罢，他将手里的剑扔到一边，转过身去拍黄少天的脑袋，黄少天被吓了一跳，顿时就要拔剑，被叶修一把按下，“好你个黄少天，还真想和我动手？反了你了。”
他虽避而不谈，可那句下意识的话却仍然引起了喻文州的注意。喻文州慢慢消化着这个有些令人压抑的猜测，缓缓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自知时日无久，想起多年之前一游方道士所献抽魂续命之法，不惜残害百姓以试之，可如此逆天悖德之法，当然只能损命、不能续命。”叶修道，“我无法公开抗命，只得一直暗中挽回此事，可陛下显然并不完全信任我，我本以为上次一案后这事会有所收敛，谁料最近竟然又有此类案件发生，不得不暗中来查探，哪里料想是你们两个在这儿算计我。”
“不是我们两个算计你。”黄少天没好气地道，“是他！那边那个魂儿，他一个魂算计我们两个人！我还以为今天我要大义灭亲对老叶你动手了，他根本就没告诉我他怀疑的不是你，现在好了，凶手是陛下，难道我们要捉拿他归案吗？”
“陛下活不了多久了，三殿下上位后必定是又一个朝局，你们两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莫要再挂心此事了。”叶修对黄少天道，“你听着，他为破锁魂阵魂体受损，无法行如常人，日间只得在冰雨中修养，直至重新凝聚魂体。但此亦非长久之计，你们必须尽快找到还魂之法，否则文州性命有碍。”
“知道了。”黄少天怏怏地答了一句，又斜了叶修一眼，“你怎么知道陛下活不了多久了，我看陛下不是逆天而行损了寿数，而是被某人给算计了吧，到了还以为你对他忠心耿耿给他抓人抽魂呢。”
叶修连忙否认，“哎，说什么呢，君子不诛心啊。”
黄少天根本不信，也懒得刨根问底，只才原地呆立半晌，又怔然看着喻文州半隐半现的身形，忽然情绪暴躁地抬手锤了一下门框，忍不住骂道，“娘的！这什么事儿啊，替个凶手卖了十多年命？我黄少天在此诚心祝愿陛下早日升天，快入轮回投胎转世，来生投个王八道，赶紧应了他那千秋万代的美梦去。”
叶修听此惊人之语目瞪口呆，抬手就要打。喻文州将人拦了下来，看黄少天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发笑。
怎么这么可爱呢。
又三月，春光大好，人亦是多情时。
两人在榻上滚作一团，黄少天亲着亲着又要去解喻文州的衣襟，被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按住了手，“少天。”
“靠！又忘了。”黄少天懊恼地拍了拍头，颇有些气急败坏，“喻文州，不是我说啊，这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赶紧变回去啊，你不会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吧？”
“这样有什么不好么？”喻文州倚在榻边笑问，“眼下我需冰雨固魂，半步都不能离开少天，若一直这样下去，我这辈子都只能和少天寸步不离，少天不想吗？”
“不是不是，虽然你这样表面看上去也没什么，你要是一辈子和我寸步不离当然也挺好的，可是你这每天只能用冰雨寒气固魂，根本受不了阳气啊！”黄少天哀叹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太不利于我们俩沟通感情！太不利于我这个大好青年的身心健康了！”
“哦？”喻文州又笑了，“原来少天是不满现状，想要和我进一步沟通感情了。”
“嗯？”黄少天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喻文州一把压在身下。
“我虽受不得阳气，少天却受得了阴气。”喻文州吻着黄少天侧颈，在他耳畔低声说道，“若少天等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好好沟通沟通感情。”
“……唔！？”子不语怪力乱神，黄少天想，子诚不欺他，喻文州这个怪力乱神的魂到底在对他做什么子不语的事情啊！
“文、文州……等、等等？”
子虽不语怪力乱神，但子曰非礼勿视。
窗外春光正好，行乐还需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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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天生日快乐。接下来他们要快乐地寻找还魂入体的办法啦。
我可能还会写个姐妹篇，他们去还魂路上发生的事情。
考虑一下，这篇叫子不语，下一篇叫人鬼情未了好了hhh【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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