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 (四十一)

目测四十五章之内。(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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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两军交战、四野哀嚎,却因为这一个人的倒下竞相停手,白陵城下残照当楼,空荡荡一片如死的沉寂,仿佛在为什么人送终。 

大片大片的空白和黑影相继涌入黄少天的脑海中,他顶着一头的摇摇欲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被劈成了两半,一左一右地拼命撕扯着他。

他不动,两军皆不动。宫中旨意连发十二道,道道是帝王之怒,却不曾撼动白陵城的死寂分毫。传旨军士凡有耀武扬威拿腔作势哪怕些许叫嚷者,皆被张佳乐长弓射落,一箭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黄少天的手脚在这白陵城的一片冰冷中彻底失去了温度,久得夕阳余晖散尽,长夜灯火未起,他终于矮下身去看父亲的面容。没有哭喊没有痛呼,黄少天脸色惨白却动作利落地在父亲腰间翻找,很快便触上了沉重而冰冷的分量。

那枚黄氏铁军世代传承的军令,已然失去了父亲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

这个念头几乎摧毁了他。

 

正这时,白陵城门又开,城中飞快奔出一骑,疾驰至军前。远处张佳乐箭随人动,扬手便如落日而来,然面对这能裂石破金的一箭,单骑而来的人却不闪不避,甚至纵身迎上了这一箭。兵出险招,便有奇效,那人竟直接伸手接了这一箭,眨眼间又落回马上,将箭原封不动地掷了回去。

这掷回来的一箭没有任何力度,却足够说明态度。张佳乐无声地接下这一箭,再不曾动过。来人策马走到黄少天面前,不是旁人,正是昔日故交南亭公世子王杰希。

王杰希手上拿的也是圣旨,是自黄柯身死后发出的第十三道,但比起前十二道的急不可耐,这一道旨意显然格外沉得住气。同样沉得住气的还有传旨的人,不说圣旨到,也不让黄少天接旨,王杰希无声地和黄少天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淡淡说道,“陛下请你进宫相见。”

黄少天跨出两步,转过身又转回来,看了看他身前身后的两支军队。那眸光又深又冷,却燃着几乎要焚尽苍穹的冷焰。最终他缓缓举起那块重如千钧的玄铁令牌,面向了他适才兵刃相交的同袍,“烈风骑上下。”

“送将军回城!”这一声,他喊得声嘶力竭,响彻云霄,惊落三山雪来。

 

此刻的喻文州尚不知晓,正是黄少天血战白陵、扶棺入城的这个雪夜,掀开了四百年新夏史波澜壮阔的篇章。他只知道黄少天转身环顾两军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落进心头沉重如山,是他这一生再不曾卸下分毫的分量。

 

引军进入白陵城中,黄少天走在最前面,与王杰希一前一后而行。喻文州走在蓝雨军前,张佳乐押在蓝雨军末尾。两军缟素,三人沉默,没有交谈亦没有回顾。

百姓早已纷纷归家闭门不出,白陵城的主街寥落异常,只有沉重的脚步踏在上面,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直到深红色的宫墙跃入眼中,仰头看见高楼冷宇重叠的轮廓,这条长长的队伍才终于停下脚步。

众人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这红砖碧瓦搭就的深宫重苑仿佛嵌在天地悠悠的一片苍茫中,葬送了多少野心,倾覆了多少王朝。长乐宫中的丝竹管弦犹唱,又与这天下的歌舞升平何曾有过半分关系?两扇宫门隔出天上人间,一苑墙内的纸醉金迷又拿什么作为代价?而高居在那个帝座顶端的皇帝,弃赤胆忠心如草芥,居一隅之安而不思危,不闻百姓流离、不顾家国安定。

还有……听小人之言、行狠绝之事,这皇位,来得不明也不白。他害死喻文州的父亲,又将灭尽其养父全家,害这个人漂泊江湖举目无亲;而今他又逼得自己揭竿而起,不得不与父亲刀兵相见以至今日之悲。

黄少天想,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什么礼法什么忠义什么君臣,他早就应该走到这个人的面前把他从皇位上拽下来,让他回头看看他一路走来足底踏着的血流成河,让他听一听午夜梦回那些故人走来的声音,还有,让他近在咫尺地感受一下,这天下草芥皆同他黄少天一样人微言轻,却也一样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满腔怒火。

情绪无声翻涌的这片刻,喻文州已经走到黄少天的身旁,两人无声对视一眼,便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不行。”黄少天道。

“不行。”喻文州道。

不等喻文州开口,黄少天便率先动作,他拉起喻文州的一只手,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物件塞到了他手里。

“我替你进宫,我会告诉他你是谁,但他永远都别想看到你一眼。”黄少天双目赤红,声音涩得厉害,一字一顿声声带血,“你帮我把烈风骑带回去,我黄氏铁军就算死,也只该战死在北苍山下,而不是这白陵城中!”

交到喻文州手上的正是黄少天从父亲腰间拿走的烈风骑军令,喻文州的手指无声地捏紧,指尖泛出一片惨淡的苍白。他的忧虑大多不在黄少天此去是否有去无回,再高的墙也困不住挣脱锁链的鹰,何况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个孤零零的皇帝也并不能做什么了。只是那人不知道喻文州的存在,这才指名要见黄少天一人,但他已然站在这宫墙之外,又如何能让黄少天去面对那个根本不属于他的结局。

可这块令牌……

喻文州的手带着这块令牌的重量僵在了原地,他没有办法把这个托付推还给黄少天,然而抬头去看这载着赫赫皇权的高墙时,他心里却是一片如死的沉寂。旧日的光景于他而言只是师傅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那个他本该称之为父亲的人连一个模糊的剪影都不曾存在,而他走到终点要去见的那个人,分明夺走了他的一切,却又和他毫无瓜葛。

“把蓝雨军也带过去。”黄少天突然开口打断了喻文州的思绪,他话说一半稍稍停顿,好半天才又继续开口,“交给宋晓郑轩编入烈风骑各营。”

黄少天神情语气分毫未变,然而喻文州还是听懂了他那一瞬间的迟疑究竟为何。

是啊。喻文州无声地叹了口气。倘若方才是自己的短剑先刺入黄柯将军的心口,那么此时此刻,他二人也绝对不会站在对方的面前。

黄少天执意入宫是要做个了断,又何尝不是根本无法面对射出那一箭的张佳乐和没有先落下那一剑的他自己。喻文州想,黄少天一定连自己的半分情绪都不敢触碰,痛彻心肠他也能一个人挨着,可一旦不可遏制地觉出恨意或是哪怕丝毫的庆幸,那都足以击垮他。

喻文州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黄少天在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懦弱和无耻,他害怕自己会一面庆幸着是张佳乐射出了那一箭,一面又心安理得地开始恨他,他尚且无法直面这一切,所以他宁可去直面这长阶尽头的巍巍皇权,也不愿意亲自带烈风骑回营。

喻文州沉默着将手中的令牌握紧,转身看了看走来的方向,浩荡队伍之外,三尺寂寞开路,长弓冷焰犹存,他却已分毫看不清张佳乐的身影。

只是那个人,他真的还在乎么。喻文州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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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5 评论-5 热度-214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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