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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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即便是两面夹攻、出其不意,但攻打白苎城也不能算是大获全胜,先不说张佳乐一人,他们冒着风雪强行攻城,军队的损失也并不小,但好在白苎城终归是打下来了。

打下来一座有钱粮、有兵马的城池,损失多少也都能补得回来。因为钱粮就是兵马,喻文州和黄少天何许人也,只要钱粮在手,转眼就能生出十万兵马来。

蓝雨军停在白苎城整顿七日后,喻文州将叛党逐个纠察诛杀,黄少天将原本驻军收编重新整顿,将白苎城交给宋奇英,并将韩文清借调的两万人马所余皆留在白苎城守城,也好同北都山大营有个照应。

第八日,腊月隆冬,黄少天带兵北上,行军两日,走到了白陵城下。

大军过境,本当草木皆惊,可白陵城的百姓却竞相遥望,不知是企盼还是惧怕着什么人的到来,而等黄少天真正兵临城下之时,方知等待他的再不是一座毫无准备的束手之城。

城下兵马陈列、严阵以待,烈字旗凌空飘舞,俨然候他多时。

那是烈风骑。

 

两军对垒,一片肃穆有如渊渟岳峙,黄少天被夹在蓝雨军与烈风骑中间,面向他守护了十余年的北安郡主城的巍峨城墙,只觉得头顶的一片苍穹似乎正隐隐倾覆,整座城的重量都要压在他的肩上。

而这时,他的肩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握了他一下。那是喻文州的手。

黄少天定了定神,看向城墙上风雨镂刻的三个大字,白陵城。这是北安郡的主城,也是大夏的皇城。此刻笼盖在无边的风雪之下,当真有如一座白茫茫的巨大陵墓,却不知道是要为谁送终了。

这世间的因果皆由人始,也自然要由人终结。

黄少天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这时候,白陵城的城门突然被人打开,对面一片沉寂的烈风骑从中间裂开了一条三人宽的缝隙来,一人骑马出城,穿过了烈风骑中间列出的缝隙立于军前,最终与黄少天遥遥相望。

那是他的父亲。

黄少天远远地看了黄柯一眼,即使数月幽禁,牢狱加身,父亲的身形依旧挺拔如苍松劲柏,哪怕此刻他们分别为两军主帅,下一刻就能够剑拔弩张,可他还是一如十几年前,只是看一眼这个人,便觉得安心。

黄柯也看了他一眼,提了提马缰,缓缓打马前驱。黄少天便也跟着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腹,然而下一秒他就制住了,连忙将马勒住,自己翻身下马,缓步向黄柯走去。

两军之间,父子相遇。

年轻的蓝雨军主帅仰头看了看父亲消瘦的面颊,突然间眼眶一热,于千军万马之中撩衣落地,双膝跪了下去,几乎是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他亲手将自己从家族中除名,本不该再开口叫出这两个字。

然而就像眼前这一幕,他也一样做了那么久的准备,想了那么多的应对之策,可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到了该有所决断的时候,他也依然并不能够轻易做到。

这是人之常情,可不身处其中,往往并不能感同身受。

黄少天无声地苦笑,师父说得对,汉高祖分羹之事,他是没有那个魄力去效仿的。


“少天。”黄柯策马立于黄少天身前,默默看了他半晌,最终只叫了叫他的名字。黄少天怔然仰头,看向黄柯的眸光近乎懵懂而稚嫩,撞在黄柯眼底,只一眼便是血肉横飞。

黄柯蹙眉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眸光漫然地扫过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像是欣慰,又像是赞许,可他最后真正出口的却是一句活生生的责问,“你可知错?”

然而并没有否认和反抗,黄少天静静地跪在那里,面对这样的责问,确如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垂下头区,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

“孩儿知错。”他缓缓说道,“母亲早逝,儿身为家中独子,非但不能侍奉父亲膝下,反而弃家而去,最后竟在战场上与父亲和黄氏烈风骑兵戎相见,是儿不孝。”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有立场说忠孝两全,但对于黄少天而言,忠孝二字已必然是这一生都不能卸下的枷锁,他举兵造反是谓不忠,与父挥刀是谓不孝,来日青史若有他留名之处,便断然是不忠不孝之人。

然而他于千军万马前跪地认错,却只说了那一句不孝,而对忠与不忠只字未提。

忠军,忠国,忠天下。

可忠之人太多,注定要有所选择有所放弃,然可孝之人却只有眼前这一人,他若选择放弃,便必然是不孝之人。

后世千万骂名加身他不怕,只有他自己心中赧然,能生生将他压垮,

思及此,他不由得已是抿紧嘴唇,紧咬牙关,然而手臂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抬头看见是父亲下了马来走到了自己身前,还未等他反应,已经被黄柯一把拉了起来。

“起来,站好。”黄柯一巴掌拍上他的头,使劲地揉了揉。手掌落在他的发顶许久,黄柯才淡淡开口,语气轻柔而有力,嘴角露出的笑意瞬间便消磨了岁月的沧桑。

烈风骑的主帅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说道,“少天,爹一直以你为傲。”

再也忍不住眼眶的酸涩,黄少天鼻尖一酸,泪水猛然夺眶而出。

黄柯一笑,用力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面对他的千军万马,最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去吧。”

黄少天顺着力向前踉跄了两步,站稳脚跟后也未回头,只无声地停在原地泪如雨下。

黄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过去吧,去守下一个天下。列祖列宗那里,爹去给你请罪。”

黄少天呆立原地,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肢体。他心中犹如刀绞斧劈,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回头,只抬起头来看着立在蓝雨军最前方的喻文州,然后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迈开脚步。

刀斧倒悬,风雨如晦。

年轻的将军步履沉稳,走向了不再有父辈为他遮蔽风雨的,下一个天下。

  

天色昏沉,冷风刮骨。两军之间却一片难言的静穆,好像在无声地哀悼这场无力抵抗的诀别。黄少天走到喻文州身前停下了脚步,脚步生根了一样扎在地面上被踩的硬邦邦的雪上。而黄柯就立在原地,看着黄少天一步步走回去,站稳了脚步,却并没有打算回过头再看他一眼。他这才回身上马,一人一马又回了城去。

烈风骑中间裂开的那道口子在他走过之后自然而然地合上消失,如同江流汇聚,如同百川归海,如同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般。

白陵城城门紧闭,在无边风雪之中沉默不语。

黄少天分明没有回头看,却好像能够预料在他背后发生的一切。直到黄柯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后,直到白陵城的城门缓缓闭合,他才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身后紧闭的城门将一切风雪阻隔在外,它谦卑、庄重、无声无息,沉默得如同上苍不愿睁开睹一睹这苍生罹难、大厦将倾的不仁世道的双眸一样。可是在这扇城门里面,就真的没有风雪,是晴空万里、或是星光璀璨么。

外界的风雪再寒再冷,又哪里冷得过由内里而生的阴风诡雨。

黄少天没有回身、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他站在那里,声音极浅,却透过呼啸的风声,穿过一切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阴云密布,传入蓝雨军每个站在他面前的人的耳中。

“攻城。”他说。

宋晓和郑轩听得军令时便不约而同地纵身而起,往左右两翼掠去,而在最中心的喻文州稳坐于马上,执旗振臂一呼,高声喊道,“攻城!”

人声如浪,顷刻间扩散开来,呼喊声乍然而起,瞬间盖住了风声,掩埋了雪声,从建立起便军纪严明的队伍此刻自然列队成阵,井然有序又势如破竹地向城门逼近。

可一切看似无坚不摧的攻势都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剪影,再锋利的长矛碰上坚不可摧的盾都要选择后退或是闪躲,毕竟攻城拔寨从来不是以鱼死网破为目的的,而这柄长矛直指的坚盾,却只会比他们更加军纪严明、更加通晓兵法阵列、更加懂得如何在战场中厮杀、自保,而最终取胜。

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黄氏铁军,是他的烈风骑。那是一支在他手中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的军队。

而现在……

黄少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城墙上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那个人。

而现在,这支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的军队,在他的父亲手中。

不是王杰希,也不是王渭,而是他父亲,烈风骑真正的统帅,黄氏铁军的掌控者,是那个给他赤血丹心、教他战无不胜的人!

是了,他突然就笑了出来。是了!是的!没错,直到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已经攻城,已经开战了,就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还是在优柔寡断,还是难以抉择难以面对,他到底要怎么办!

冰雨剑出,陡然指向了烈风骑的心脏。


苍天不仁,万物刍狗,当真是公平公正得很!谁管你到底多么煎熬,多么不该挥下屠刀,又不该砍向谁的头颅!而只有为清名所累,为忠义所困的人,才会为一切形态所格、情势所禁。

一念未落,怒由心生,哀从中来,目光却更早地捕捉到破空而来的箭影。黄少天拔剑拨开飞箭,下一刻长矛近身,他翻身贴着矛尖掠过,用小臂夹住矛杆的时候看清了持矛刺他的人。

“宋伯!”他乍然松了力道,长矛从他侧腹被猛然抽出,破开内甲勾出一道血痕。

宋轶将长矛竖起,落地一震,眉头一拧看向黄少天,“少将军无恙啊,两军交战,还有闲情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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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倒悬,风雨如晦。

年轻的将军步履沉稳,走向了不再有父辈为他遮蔽风雨的,下一个天下。

——《苍山雪(章三十八)》


快完结啦 希望大家可以多聊聊。

这几更反馈真的好少呀。

另外,希望高考的朋友们都能顺顺利利,得偿所愿。

2019-06-06 评论-5 热度-208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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