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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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北苍山南段东坡的斜谷道尽头,黄少天一行人已经顺利地摸进了白苎城的范围内,再向前行进不足二里,绕过诸葛石阵,就有驻军哨卡了。趁喻文州破阵之时他们稍作休整,之后再次动身,一会儿工夫走在最前面的哨探便回报说见着沿路的关防哨卡了。

只不过确如黄少天所言,这北苍山南段天堑鸿沟,若无百花谷神兵利器相助,纵是他一人能过斜谷道,这两万人马他也是带不过来的。故而白苎城西从来不设大批驻军,即便布有关防哨卡,也只是负责日常巡护和通报消息,守备向来是稀松平常的,交起手来也没有什么战力。

不过,既然黄少天不能带兵入内,那么西陵人自然也不能,纵使白苎城中有人通敌意欲洞开西南门户,那么他又如何能够让西陵人把人马带进来呢?思及此,黄少天不禁心头大震。

飞索连桥!

是啊,他能够凭飞索连桥进来,那么西陵人自然也可以打百花谷的主意。尤其是张佳乐身负绝学入世,他胸中韬略暂且不说,猎寻弓落日箭都在他手中,连血衣大炮的图纸都被偷了出来,百花谷绝学一旦入世,必然成为各方势力争抢的目标,说不得就要遭些横祸,遇上灭顶之灾。如果那个一把火焚尽百花谷的人当真是张佳乐,那么他必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不是毁而是救,他将百花谷彻底逼离夏境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百花谷免受即将到来的风雨侵蚀。

如此良苦用心,却是自绝后路。

黄少天有些怅然,张佳乐这样连个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不过……他有些发涩地笑了笑,那个人带着那七万大军与他分道而行的时候,又哪里想过要回头呢。

  

两万精兵自城西而来,唾手间便将关哨全部拔掉,一路攻城拔寨,直捣腹地而去。进入内城,一行人发现这城内人心惶惶,街巷无人,大部分门户宅门紧闭,连巡防和监管的城尉府官差都见不到一个。黄少天心知定是张佳乐已经开始强攻白苎城正门了。

所谓攻城先攻心,他将一半兵士迅速分组,十人一组,十组一队,负责城内各个街巷的排查和安抚,公告各处:城内有上位的小人勾结外敌、卖主求荣,已经杀死老城主,秘密扣押少城主,还要洞开西南门户、放外敌入境。而他们此次入境交战只为擒贼,绝不牵连叨扰城内百姓,请城中百姓即日起不要外出,紧闭门窗,待战事平息再行安排。

而另一边,他又派出剩余人马迅速接管城内公务,占领城主府,扣押府内一切官员。如遇守兵率先招降,不知情者一律无罪,降者一律接纳收编,通敌反抗者就地格杀,死守愚忠者统一收押严加看管,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贪生怕死者杀一儆百以震慑,先威后恩,一概留用低阶文职。

此令一下,城中人马迅速行动,片刻之后便见成效。

从北都山调用的这两万人马与黄少天不熟,为避免调派不便,韩文清先前特意差了个人与黄少天同行,是个叫宋奇英的小将军,行事作风与韩文清是如出一辙的硬朗,大开大合,不退不避。但性子却又比较像那位张先生,是个严谨细致,一丝不苟的。

这样的人定是个人物,韩文清派他前来也自然是有所考量的。宋奇英一路上观这位黄少将军排兵布阵调派人马便知其深谙军法,行军打仗自有一套。所以这“少将军”之“少”不假,但年少成名,西山营战神之名恐怕也绝非浪得。

眼下,他又见黄少天安置百姓、接管城池、抚慰民心皆有条理,竟是个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

这样的人,当得了忠良,佐得了明主,守得住江山,却坐不了天下。

既然坐不了天下,那么他打这天下,又是给谁打的呢?

韩文清并没有和宋奇英明说喻文州的身份,但作为北都山最出挑的年轻人,能被张新杰带在身旁亲自教导,他当然也不是个傻的,心中也有一二猜测。宋奇英频频注意着黄少将军身旁那位白衣轻裘、气质温润的年轻人,可先不说别的事情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尴尬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置的倒是碰上了一件。

昨夜黄少天下令半山扎寨时,宋奇英夜里按例亲自巡营,他们轻装疾行,营寨也简陋,他没过多久便巡视回来,本想直接休息,想了想还是认为应当去回禀黄少将军一声。毕竟万一两边习惯不同,一来免得令少将军白白等着,二来也莫要显得北都山出来的兵不懂事一般。

难为小宋将军一颗玲珑心千思量万考虑,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转过营帐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副景象:黄少将军和那位喻三公子正立在砌满了雪的松下静静拥吻,雪落无声,月光清冷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好像拥着一世的寂寞。

哪里还顾得上回禀什么巡夜情况,小宋将军心下揣了个兔子般惊动起来,脚下却丝毫不乱,屏气凝神地原路退了回去。

可从那时起,他这心里头说不上是生出了什么滋味,再看向那两个人的时候总是神思不定,觉得自己先前怕还是少想了些什么。至于韩将军他们忧心的事情倒是真不必担心了,想来黄少将军确实是真心实意、生不出自己坐天下的心思来的,何况归根结底,这不还是一家的江山么。

可头疼的是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若将军问他为什么如此肯定,他总不能说因为他看见黄少将军和喻三公子有一腿吧。

“奇英。”正头疼呢,黄少天那边突然叫了他一声。

“在。”宋奇英连忙走过去。

“这些人马的收编皆按照你们北都山的规矩来,将来如有变动我再同韩将军商议,辛苦你了。”黄少天吩咐。

“遵命。”宋奇英应道。

他领了命就要去办,可脚步还未迈出半下,城中忽起骚乱,箭矢声、嘶喊声、刀剑相撞声渐渐迭浪用来,由远及近。未及反应,羽箭已至眼前,先前令自然顾不得行,黄少天等人连忙各自迎战。

若说在城中生变后,前门守军激战之余分出些兵来应对倒也合理,和从方才仓促交战开始,向后面涌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出半个时辰,几乎已经是黄少天等人的三倍之多,别说是交手打斗,就是人挨人肩并肩将黄少天他们围上也是足够。

黄少天迅速布阵,带着人马边打边收,先城西渐渐靠拢。宋奇英且战且退,将人马损失看在眼里,再好的性子也生了些怒火来。

“黄少将军。”小宋将军素来不拐弯抹角,管他对方是谁,有话就直说了,“恕末将直言,这些人从正门过来时,只怕前面的战事便已经停了。他们不是来应对的,而是来剿灭我们的。再这样下去,用不上一个时辰,这两万人马都得交代在这儿。”

“宋将军。”黄少天改了口以示郑重,“你心中所忧我明白,但张佳乐可信。”

他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已然再不能回头了。

“少将军恕罪。”宋奇英不为所动,先拱手告罪,而后直言道,“末将并不了解那位大人,也不清楚强攻正门的过程中突然停下半个时辰之久是为了什么。他或许有我不知晓的难处,但他应该知道我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属下并不惧死,我北都山的兵也都不惧死,但不能这么白白地死。这两万人马自西寒郡随少将军星夜北上,为的不是拿命来验证少将军的兄弟情义的。”

话说得过于直白往往是因为一片赤诚,黄少天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反驳,这个交代,只能张佳乐自己给。

他抿了抿嘴唇,握紧剑柄,将迎面而来的一支利箭批成了两截。

宋奇英说完这话也没有再开口,他只是表明态度,也要为那些已经死伤或是即将死伤的兵士说句话,但他心里更明白此时追问已然没有用处、更不会有结果。

众人无言,只专心御敌。被冲散的士兵不知道入了哪些街巷,连带着一队人前去城主府的喻文州也没有回来,不知此时身陷何处。

包围越缩越小,直至夕阳西下。一声巨大的轰鸣突然在白苎城东方炸响,那轰鸣如同天雷下落直直炸裂,整座城池连着地面似乎都跟着抖了一抖。只隔了这一瞬,黄少天怔然回首时,第二声、第三声已接踵而至,而后飞炮如雨,彻底覆盖了这座城池。冰雪笼盖的白苎城陷入了炮火的浓烟中,将灰白的天幕染成了一片苍凉的赤色。

黄少天知道,那是夕阳,也是烈火。

更是被生生轰碎、碾成齑粉的,一个人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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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百花谷,方外造物境。

非才华绝代者不能入也,非壮士扼腕者不能出也。

入则参天地机辩,考阴阳纪要;

出则平八方苦难,泽草木尘埃。

千载好出者不入,愿入者不出。

入而出者,天地阴阳共弃,八方苦难担身。

譬如朝露,不若尘埃。


——《夏史·方外志》

2019-05-30 评论-6 热度-208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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