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小生阿洛了。  

【喻黄】苍山雪(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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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韩文清和张新杰虽神色各不相同,但在看向喻文州之前却不约而同地看了黄少天一眼,眼神中皆满怀深意。

可黄少天此刻却满心疑惑、一头雾水。在座四人之中最震惊的其实也正是他,若非时间场合都不对,他简直想跳起来抓着喻文州的肩膀问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有人能坐天下?

其实天下不乏贤德之士,可古人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百姓反是起义,臣子反却是谋逆,若不想被冠上谋逆的名号,那能堪天下之重最要紧的就是要合乎礼法,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不然蓝溪阁上人才众多,岂不是随便抓一个就能做皇帝了。

黄少天眉头微蹙,喻文州何等缜密周全之人,自然不会连这一关节都想不通,他既然开口,便定是有他开口的底气。可这底气究竟从何而来呢,莫不是他能找到个即便将皇帝取而代之也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之人……

想到这里,黄少天心中猛然一惊。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落难之前交给郑轩的那封信和承乾太子的那块玉牌,三公子亲启……三公子,难不成是……?

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看向喻文州,后者迎上他的目光后安抚性地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黄少天定定地看着他,就见那人一派从容地站起身来,离开案几走到堂中站定,坦然面向首座上的韩文清。

“二十三年前,承乾殿太子端木怀仁葬身北疆、满门获罪,后人无一幸免。令尊韩老将军与当年的镇北王喻老王爷还有眼下陷在北安郡皇城的黄国公大人曾联手在承乾殿中换出过一个孩子,并在密信上留下签名印记。当年我与少天皆刚刚出生,对此事一无所知,但韩将军却已能上阵杀敌、名震一方了,想必是能记得一二的。”喻文州直视着面前的北都山统帅,语气平淡地说道,“不知令尊大人是否告诉过将军,喻文州这个名字,还是他为我取的。”

喻文州一字一句道来的同时,韩文清慢慢睁大双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扶在桌案上,保持着一个身体前倾的姿势。直到喻文州最后一道话音也落下,他才松开了扶在桌案上的那只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眸光复杂地看着喻文州,神色几度变化,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帐中气氛过于沉重严肃,没有人坐得住了,张新杰和黄少天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一个看向韩文清一个看向喻文州,然而却也无人出一言。

直到韩文清从主位离开,脚步沉缓地走到喻文州面前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眼神中凝固着隔世的沧桑。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躬身,而后沉声说道,“昔日一别,公子尚在襁褓之中,二十三年未见,三公子一切安好?”

喻文州眼眶有些发热,连忙示意韩文清起身,而后淡淡笑道,“有劳将军挂心,文州一切安好。”

 

黄少天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从喻文州表明自己就是三公子开始,事情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却又顺理成章的情形发展了下去,他整个人却已浑浑噩噩,好像连脑子都不转了。到了晚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把信物和密信拿出来确认,怎么装作自己早就知道喻文州的身份,韩文清又是怎么转变态度,愿举北都山之力支持他北上、并在日后必要时刻有所动作的。

这件事来得过于突然,突然到他到现在都未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有能治一国者出现,并且这个人人品学问都无差错、又名正而言顺,这当然是件好事。可这个人偏偏是喻文州……

是喻文州有什么不好吗?

黄少天发觉自己有抵触之心时立刻反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人是喻文州,自己觉得不好。为什么?他此刻心乱如麻,一颗头涨成十个大,自然是没法子细思出个结果的,或许也不是想不通,只是那个结果他有些不愿相信、无法面对、更难以取舍。

然而朦朦胧胧间,他回想起那日晚间他与喻文州在房顶喝酒,在谈起娶公主一事时,喻文州也说不好。自己问他为什么,他却别过头去说“就是不好”。

是啊,就是不好……喻文州那时的心绪竟会与他此时此刻所想全然相同么。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平复心绪,当即起身出了房门去。

 

喻文州是真的没有料到黄少天会在今晚来找他,他以为这人又要把自己缩进一个壳里,对这些已经被掀开的真相和被表露的情绪都视而不见,好像拖延到最后有些结果就不用面对,有些事情不用再决断了。

他招呼黄少天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后在他对面落座,笑道,“我还以为少天正在生我的气,又打算数日不理睬我了。”

“我没生气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轻易让旁人知道是应该的,何况我……”黄少天怏怏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而后生硬地转了话头,“什么叫我又打算数日不理你了,我什么时候数日不理你过,倒是你上次生气刻意躲了我好几日吧。”

喻文州知道他那句“何况”是想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故而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道,“少天不愿意相信我,与其遇到事情还要你遮遮掩掩地避开我,还不若我主动避开少天,免得两相尴尬,不是么。”

“你还说!”黄少天被他气个半死,“我现在一想起我瞒着你躲开你的事情全是关于三公子的我就觉得丢人,你说你当时是不是在背后偷着乐呢!太好笑了好嘛,这要是我能笑一年。”

“你不相信我我伤心还来不及,怎么还会高兴。”喻文州本是一脸幽怨,见黄少天快羞愤得头顶冒烟了才笑道,“不过看到少天这么努力地为我保守秘密,我还是很欣慰的。”

“欣慰个鬼啊,你不也是不相信我,不能早就告诉我你是谁了,哪里还用我像个傻子似的当着正主的面藏着掖着。”黄少天本是随意出言反驳,但经喻文州方才一提醒突然又想到了眼下两人的身份已然改变,他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下去,“对啊,你是三公子……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殿下了。”

“你这是打算避开我了吗。”喻文州突然道。

黄少天一愣,“什么?”

“若我不是三公子,你原打算同我说些什么?”喻文州问。

黄少天避开他的目光,言辞闪烁,“也没什么……”

喻文州看了他半天也没见人再开口,最终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我不告诉你并非不相信你,而正是怕会出现眼前这种局面。人人都怕没得选,你却总怕做选择,你宁可别无选择、走投无路,也不愿意自己去做决断。”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黄少天静静说道,“你想让我选什么?”

“十二年前,喻氏一族满门被灭,西山营大乱,祖父一家蒙难,黄柯将军身入死地,我没得选,所以再不舍得再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孤身一人返回北境去。”喻文州嗓音有些低哑,眸底是一片略带黯然的平静,“如今你却有得选,可你要在这天下苍生和黄氏一族、在令尊大人之间,或许还有我之间做选择,你不想选,所以当我说出身份的时候你最多的不是生气也不是惊讶,而是庆幸,你庆幸你不用选了,日后当你不得不放弃其中的一些人时,你会告诉自己,没办法,你是没得选了,因为那个选择我替你做了。”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喻文州,好半天都没动也没出声,但眼圈却渐渐地红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一定要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么,喻文州,你觉得有的选比没得选要好是吗?”

“当然不是。”喻文州被他红了的眼眶刺得眼底发涩,心绪亦是难平,“这个选择其实你早就做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你怕错,你怕心底的愧疚会压垮你,你怕师傅责怪你,怕黄柯将军对你失望。可我只想告诉你,没有人逼你,少天,没有人逼你非要在忠与孝、天下与我之间选一个,就算是有也没关系,你选天下,那我选你。不止我会选你,师傅和黄将军都会选你,没有人会对你失望。”

这话一说,黄少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鼻尖一酸,眼泪已经成串地从眼眶中落了下来,他伏在桌上泣不成声,削瘦的脊背一耸一耸的,闯入喻文州眼底便是一片野火燎原。

哭了好一阵儿黄少天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手臂交叠趴在桌上,下颌垫在自己的手臂上,睁着双红彤彤水淋淋的眼睛看着喻文州,抽抽搭搭地问,“你刚刚说选我什么的……是在向我告白吗。”

喻文州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定情信物我都送了,你收也收了十二年了,看样子还很喜欢。亲我也亲过了,抱我也抱过了,同塌而眠也有过了,少天现在还问我是不是在跟你告白吗?”

这一句话中出来的东西也太多了,黄少天本来就够乱的脑子这下彻底不够用了,他都不知道是该问喻文州送他什么定情信物了,他又什么时候收了,还是该追究他到底什么时候亲的自己,怎么自己就不知道呢?

“你别想骗我啊,怎么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黄少天莫名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却分外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管啊,那都不算。”

“好,都不算,那我现在要对少天告白了。”喻文州笑道。

黄少天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

喻文州眸光温和地看向他,缓缓说道,“我知少天此心已怀苍生,恐再无余处能容他人他物。可我还是不甘心,想同这天下苍生在你心里争得一隅之地,不知少天愿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不给!”呆愣好半天之后,黄少天突然脸一冷,硬邦邦说道,“没地方了!”

喻文州也是一愣,似乎真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可还未等他苦笑黄少天却又开了口。

“喻文州,你是不是个傻子啊?你这告得什么白啊?”黄少天腾地站起身来,眸光烈烈地看着喻文州,“江山在我眼中,苍生在我胸怀,可我这一颗心,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的,你现在问我要一隅之地,那剩下的我给谁去?”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直砸得喻文州一片头晕目眩,他目光怔然地看着黄少天,想着原来这才是告白啊。

那他又怎么舍得不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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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我们来告个白吧。

2019-02-04 评论-10 热度-157 喻黄喻文州黄少天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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