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山河半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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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半壁 下
喻文州虽然说了要等，可当然不是终日无事只苦等黄少天一人。他二人萍水相逢，虽算得上一见如故，也彼此颇有好感，却也未能来得及互着深情。何况喻文州又不是那不知愁的闺中少妇，要春日登楼看那陌头杨柳，再生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思。
那日黄少天从树上跳下来时腰上别了一柄剑，他虽是个文人，也能一眼看出那绝非世家公子带在身上的装饰之物，也不是江湖游侠闯荡南北的传世名剑，那是经过血雨腥风洗礼，从战火狼烟中走出来的杀伐之器，所以终有一日也势必要回到战场上去。
他在城关下送别黄少天，而后于白头山下结庐而居。他虽心有家国，却无心朝堂政事，原本除行文作诗外，还设了私塾收附近村中的孩子读读书，此外便再无他事。然而黄少天的突然闯入，一同携来的还有来自遥远庙堂之上的凄风冷雨。他便是再怎样无心，也还是免不了关注起边境战事来。
黄少天没有说他是什么人，但是他的出征是因为敌人撕破了西北关口，一路杀进了内陆平原之地，眼见着就要平川而下，直捣中原腹地。喻文州多少也能猜出来，那人至少也曾是一营主将，自他去后，沿途军威大声，内陆失地渐收，三月之后更是阳关大捷，将敌军彻底逐出了阴山口去。
双方以淇水、凌山、剑南、苍珩为界，相互撕咬，犬牙交错，陷入了长久的僵持。这期间黄少天的书信不曾断过，明明是一摞一摞的纸张，永远说不完的话，可言语之间却只有饮食衣物，朔北风情，对关外战事从不多言半句。喻文州也不问，也只与他谈新春酿的酒，寒冬开的梅，还有那日闯入院中的一只狐，像他一样的贪嘴。
彼此的性情品貌在纸张上成形，情愫也在款款墨迹中暗生。
然而日子久了，喻文州到底还是发现，黄少天似乎还是初见时那个黄少天，而自己的字里行间，竟隐约中已满是金戈铁马般的肃杀之气，冷冽而寡温情。
旁的不说，上巳节蓝溪台那样的流觞曲水怕是再也去不了了。
这下当真是托大了，喻文州无奈地笑笑，他竟真写不出什么风花雪月了。
俗事风动，红尘浪起，山中岁月倏忽便过，但对于战火弥漫的边境而言，永远都是度日如年。后来战事又紧，眼见着就是大战收尾，黄少天的来信便渐渐变少。时隔多半年，浦潼关大捷，北部防线北扩二十里，绵延如坚壁长城。他想着战事大抵是要结束了，不日他即可卸甲而归，便又给喻文州送了封信。
然而这一次，直到他挂印辞营，一身白衣入关而归时，也未曾收到喻文州的回信。
沙场苦寒未改黄少天音容半分，可他再次站在白头山下时，却分明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人世苍茫，七年一如弹指挥间，却足够一汪沧海炼作万顷桑田。
至少在白头山下、蓝溪两畔，除了一片战火漫延过后还未曾修养过来的破败之景，他没有找到熟悉的人，也没有找到那人说的，扎在溪畔的三间草堂。
“请问老伯。”黄少天拦了个下山的樵夫，“这山底下是不是住着个教书的喻先生？老伯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教书先生……”那樵夫拧着眉想了一会，方才略带歉意地对黄少天一笑，“约么着是有这么个人的，不过我也记不清了，您也知道，前些年北边打仗打到这里来了，敌军一来人死的死跑的跑，就算是有现在也是不在了。这附近尚不好过活呢，若不是祖坟在此，老小儿全家也不会这么早便迁回来，白头山原本是多好的地方，谁又想看到这一片焦土呢。”
黄少天虽然已有猜测，可被人证实之后心中难免还是失落，他谢了樵夫，循着蓝溪旧流向山上走去，枯树败草之中，独有一方山明水秀之地。
蓝溪台掩在潺潺溪水后，竟未受战火纷扰，仍平整浩荡如初。
黄少天走过去看，指尖抚过石壁上不算太斑驳的字迹，辨认出几乎穿透心肠的一首诗。
一剑西来踏风起，走马高歌两万里。江湖听夜雨，杯酒祭白衣。
蓝溪台下苍凉地，像极故人眼底，是我山河半壁。
另半壁，需立马阳关，黄沙折戟。来年花开醉长堤。
他怔然看着这全然不似那人手笔的几句诗，许久不曾移开目光。而半晌沉默过后，眼圈已经隐隐泛红，只是仍强忍眸中泪意，只因怕这一哭，便空泄了满腔柔情。
“骗子。”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低低说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颤抖，“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花前月下？”
好。他侧垂双手倏地紧握成拳，眸中情绪深不可探，转身便向山下行去。
当日不过山水间一面之缘，你便允我一场不知要等到何时的山中寂寞，那我又如何等不得？我已用七载岁月阳关立马，折戟沉沙，守住了山河半壁，但回身看来，蓝溪台下早已是苍凉旧地，不曾寻得故人眼底。
那我便再等一年，待到来年春日花开，长堤折柳，我再提酒一坛，向你去讨那另半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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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忙论文。
调整好之后我要磨那柄八十米大长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