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蜃中楼（下）
上一章有小可爱猜对了呀。
蜃中楼 下
那扇窄得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过的门后面，竟是极为广阔的空间。放眼之处漆黑一片，与下面任何一层都并无不同。
只是黄少天心里的不安越积越多，渐渐地要冲破胸口。
他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却感到手上传来的阻力，回头看去才发现喻文州进了门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丝毫没有向前面走的意思。
怎么了？黄少天捏了捏他的手指，无声地问。
一片漆黑中，黄少天清楚地看到，喻文州对他摇了摇头，而后松开了他的手。他这才感受到对方的手离开掌心后自己手指间的寒冷。
原来这个人的手也是有温度的。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喻文州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一如此前的平静，“你只能一个人过去，听好，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得拔出剑来斩杀他，只有这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那你呢？”黄少天沉声问。
“我就在这里等你。”喻文州笑道，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等你回来，带我一起走。”
黄少天蹙眉不语，许久方应道，“我知道了。”
相视一眼，他便提剑转身，走进了浓重的黑暗中，一瞬间没了身影。
其实对于这通天楼的顶层到底有什么东西，黄少天并非没有预测过。这里既然号称是蜃中楼，便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叫了这个名字。黄少天当然不是肚里贫乏到连蜃的传说都不曾听过的人，可那又能怎样呢。
喻文州也说了，他既是持剑之人，被人尊为剑圣，手中冰雨便注定是要去开山定海的。既然已有屠龙术，那就算这通天楼顶盘着一条真正的龙，他又有何惧。
神佛妖鬼，拔剑斩之。
黄少天一直以为他的心中无所畏惧。
所以他这一路上都迟迟不曾想通，既然无所畏惧，那么自己心底浓重得化不开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又因何不安。
直到此时此刻，他走到了喻文州的面前。
一切扑朔迷离似乎都在遁出原形的前夕。
黄少天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这个人，他并没有回头看，因为他很清楚，身后的那个人早已湮没在浓重的黑暗里，无论他怎样回头，都不可能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轮廓。他无声地握紧了冰雨的剑柄，突然有些想念方才掌心里的那只手。
喻文州，这就是你说的，不管我看到什么，都要拔剑斩杀的东西吗？
化不开的黑暗里，黄少天的视线要比冰雨的剑锋更利。
“你是谁。”他问。
“我叫喻文州。”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面前的人一脸温和地笑着，问着他一模一样的问题，“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黄少天的呼吸无声地滞住，两道剑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去。
苍天在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良久不语，喻文州便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你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你是从外面来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外面来的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
“你倒是没什么不同的，但是那个东西……”喻文州指了指黄少天手中的冰雨，“你手中那柄剑，并不是这里该有的东西。”
黄少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冰雨，满目的黑暗中，宝剑冰冷的剑刃流淌着冷冽的光，他将剑横到眼前的时候，似乎从剑身中看到了自己眼底的一片茫然。
就是那一刻他忽地想起来，在小屋昏黄的灯光下，还有一个喻文州没有给出答案的问题。
“你也是外面来的人吗？”黄少天道。
“外面来的人，我吗？”对面的人被他问得有些惊讶，旋即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
黄少天的语气蓦地凌厉起来，目光也直直闯入那双幽黑的眼底去。
“那你是人吗？”他问。
对面的人终于不笑了，垂下眼帘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回答我。”黄少天一字一句地重复，“你是人吗。”
喻文州沉默地看着他，黄少天毫不退让地回望过去，四道目光笔直地相接，并没有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反而是两相陷入无望的鸿沟。
最终喻文州缓缓说道，“这没有意义，少天。”
“这当然有意义。”黄少天舔了舔嘴唇，手中冰雨渐渐起势，剑锋直指对面的人，“我很清楚我曾经握紧的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于你，你骗不了我，你根本不是他。”
“你了解什么？”对面的人忽地一声冷笑，视线锋利如刀，切肤而来，“你若真的了解，不如现在转身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他。或者按他所说的拔剑杀了我，看看你还能不能握住那只手，带他一起离开。”
黄少天心头一惊，“你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面前的一袭白衣突然消失在了黑暗中，巨大的阴影破空而来，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黄少天只来得及抬剑一挡，冰雨仿佛划在了坚硬的岩壁上，黑暗中几乎要蹭出火花来。他整个人便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掀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数米之外的地面上。
这一摔五脏六腑似乎都离了体，血腥味顿时涌上喉间。
黄少天撑着剑站起身来，黑暗中明亮如灯的，是一双金黄的眼睛。眼睛的主人高高悬在自己的头顶，绿色的鳞片闪着诡异的光，气息烈如飓风，吹得自己脸颊生疼。而适才将抽在自己身上的，便是那粗壮有力、坚如巨鞭的尾部了。
真叫他猜对了，这是一条龙，一条活生生的龙。
来不及任何多想，黄少天抄剑腾身，升龙斩呼啸而出。巨龙的利爪也在这时迎空抓下，与剑气迎面相撞。黄少天借力跃起，一人一龙登时缠斗在了一起。
手上落英式，脚下剑影步，升龙落凤崩腾四海，然而吹毛断发的冰雨刺在龙身上时，堪堪能刺破那一层金绿色的鳞片。逆鳞被袭，蜃龙顿时暴怒，一声长鸣几乎能震碎人的耳膜。
黄少天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真气流转一片混乱，那龙又是一声长吟，胡乱地翻腾起来，尾部如鞭四下横扫，黄少天连连躲避，最终还是被龙尾抽在了腹上。
未等他重伤落地，那龙尾一摆，便将黄少天连人带剑卷了起来。
粗壮的尾部越卷越紧，黄少天满面通红，一点儿气都透不过来，眼见着就要被生生挤成碎片。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恍惚，出现大片大片模糊的剪影与奇怪扭曲的轮廓。
那些破碎的片段中，有用粗糙的大手胡乱摸着自己头发的师傅，有浑身浴血打马而归的张佳乐，有临安酒馆年轻貌美能酿出花下眠的苏姑娘，还有苏姑娘那个长着一张嘲讽脸的讨人厌哥哥叶秋，还有……
“我要你带我一起走。”
“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带我一起走。”
喻文州，还有……喻文州。
他不能死，喻文州还在那里等着他。
冰蓝色的剑光如同细密的雨丝，在幽深浓重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绽开，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上下何考？阴阳何化？天极何加？
剑若幻影倾泻而出，直指苍天。
列星安陈？九天安放？日月安属？洪渊何填？沧海何衍？八荒安错？
这是昔年黄少天一剑封神的成名绝技，剑定天下。定天下的并非一剑，而是整整一十三式，每招每式皆向上天发问，以寻求剑之大道，被无数剑宗奉为神迹。
然而一直以来，黄少天只能用出十二剑，百花谷一战，他凭这十二式剑定天下扼住滇南百花谷口，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从此声名大振，成为中原武林剑客的第一人。
生有何忧！死亦何惧！何欢何虑！
内心的怒火和悲愤像是冲破了胸口一般，绿鳞闪耀，血肉横飞中，那凝到极点的一剑横空斩下，几能毁天灭地。
此命何辜！
冰冷的剑锋带着开天裂地的杀气，千钧一发地停在了喻文州的身前。
黄少天死死地咬着牙，从未出手过的剑定天下第十三式，就这样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金绿色的巨龙消失不见，一袭白衣坦荡地立在身前。
黄少天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满腔的血腥，“我劝你还是变回去，说不定还能多撑一阵儿。”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打算相信我说的话，也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剑锋下的喻文州缓缓一笑，面色惨白如纸，眸底幽光寂灭。
“你把话说清楚。”黄少天冷声道。
“这里是蜃楼，我是一条蜃龙，这里的一切……不过是我制造的幻境罢了。”眼前的喻文州轻轻笑道，“你心心念念想要带走的那个人，只是我吐出来的一口气，你这一剑刺下来，他立马就会灰飞烟灭，连个骨头渣都剩不……”
话音未落，剑锋已至，那悬而未落的一剑毫不留情地将眼前面目温和如初的人刺穿，血转眼间渗透了白衣，变得冰冷入骨。
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就是那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握剑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面前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黄少天内心一片慌乱，他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少天。”身后的人握紧他的手，静静地叫他的名字。
黄少天没有回过头，只颤着声音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蜃龙入境，必起涂炭，沿海数州难逃灾祸。”喻文州带着他的手缓缓抽出冰雨剑，看着另一个自己无声地栽倒在地上，他走到黄少天的面前，在一片黑暗中端详他的眉目，“神无权肆意屠戮人的性命，你拔剑屠龙，是救苍生脱难。”
“那你呢？那你怎么办！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黄少天一把握住他的两只手，生怕他突然从眼前消失。
可他分明觉得手中握着的那双手越来越冷，几乎要与冰冷深重的黑暗融为一起，龙目闭合，冰雨寂灭，无边的黑暗彻底地压了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抓不到，连紧紧握住的那双手似乎都正在消失。
一片茫然无措中，冰冷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倾泻而出，他知道是喻文州在吻他，黄少天伸手向喻文州的方向拥抱过去，却只抱到了满怀的虚无。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这就带你走。”
“你不是说好了，要我带你走吗……”
年轻的剑客无声地跪倒在满室的黑暗中，绝望地抱紧了自己双臂。他以额抢地，泪水无声滑落如雨，堆砌在黑暗中，终于凝成细小的抽噎。
千秋白发千秋雪，一日悲欢一日梦，不过蜃中海市蜃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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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永元三年，剑圣出海遇蜃，斩之，救民水火，剑臻化境，万载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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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这就是你说的人鱼公主？！！！
剑招大部分化用屈子的天问。